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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54:55 作者: 秋姬
一年之中男孩子的變化也可以這樣大。仿佛像個成熟的男人了。這樣的想法讓我突然覺得他的微笑陌生起來,我慌亂地從鞦韆上下來,甚至心想我是不是應該對他行見面禮。
他卻大步地走到我面前,抱起我在原地轉圈圈。
這是我們小時候的遊戲。我轉著圈圈,止不住地像小時候咯咯地笑起來,欣喜也一圈圈地泛上心頭。原來他還是十二皇子,他終於回來了,他沒變。
他抱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我眩暈起來,我叫道:「十二皇子,快放我下來。」
他這才放開我,低下頭專注地望著我。
我攥住他胸前光滑的錦衣,哭哭啼啼地說:「為什麼回來也不事先說一聲?你總是這樣,走時還不想告訴我……」
他笑著給我擦眼淚,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好了,奴兮,抬起頭,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抬頭看他,他說:「奴兮變得更漂亮了。」
我破涕為笑,說:「你在外面什麼時候學得油腔滑舌了?」
他裝出一種無辜的樣子說:「我說的可是實話。」
他說很想喝我泡的茶,我便邀請他到小雅齋去。一路上我喋喋不休地問他好多在宮外在軍隊的事情,他就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趣事說給我聽。
到了小雅齋,我為他泡了一杯茶,善善為他端來了瓜果。
他舉止穩重大方,少了幾分少年時的張揚和輕浮。
我看著他,起身,默默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靠著他,就像小時候一樣。
他伸手撫摸著我的頭髮,他的手寬大厚實了許多,但卻輕柔無比。
我的心像平靜毫無波瀾的湖面,與他在一起,少了像權禹王那樣的緊張心跳,但卻無比安心隨意,自然而然。
我注意到他手上有一小道傷痕,我問:「在軍隊是不是很辛苦?你天生富貴,原本可以不那樣辛苦……」
他回答說:「這點苦不算什麼,苦的是……」相思之苦。
但是他沒有說,他沒有讓我為難,我不能不感激他的體貼。
夏天酷熱而乾燥。
因為晌午很少有人來拜訪,小雅齋里也不過是些侍候的女眷,所以午睡時我也只穿了一件束胸,下著褻褲,外面罩了件透明的雪白紗衣,手臂和腹肚都裸露著,昏昏而睡。
善善在屋裡放了幾塊冰,使屋子頓時涼快不少。
我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猛然被善善搖醒,善善急切地說:「小小姐,皇上來了呢!」
我一聽慌了神,連忙找了件旁邊的罩衣披上。
可是我還沒穿完,皇上已經大踏步地進來了,他看見我還半裸著的肩膀,一愣。
我有些臉紅,和男女之間無關,我一向視他如父親,只是覺得自己衣冠不整,有些慚愧。
皇上咳了咳,先背過身去,我趁著這個機會連忙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我收拾好了,再連忙向他拜安。
我像個犯錯的孩子,說:「奴兮失儀了。」
他也略有責備地說:「高貴的女子無論何時都要恪守禮儀規範,應該時刻把禮儀銘記於心。你今日實在太大意了。」
他看我委實自責的樣子,語氣軟了下來,說:「不過今日的確燥熱,也情有可原……」便批准再從地窖多取些冰塊兒過來。
我為皇上泡了杯冰過的茶,皇上喝了一口卻沒有接著喝下去,只是說:「拿點酒過來吧。」
我有些意外,但是心想還好平時有備下一些陳年佳釀,於是喚婷儀取了過來。
皇上喝了口酒,望向窗外吱吱叫的蟬說:「晌午總甚是聒噪。」
我心中一笑,想:心靜自然涼,皇上也許是心中煩亂吧。但是我也沒有說出口,只是說:「那奴兮給皇上撫一段琴吧。」
我喚宮人取過繞樑琴,彈了一曲《流水》。
皇上半眯著眼睛聽著,眼神有些朦朧,良久說了一句話:「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今日是太后的壽辰。
晚上宮殿點燃了起蓮花瓣燈,照得大殿燈火通明。
皇室子孫,名門望族,朝中貴臣,把酒言歡,共祝太后萬壽無疆。
舞女們剛剛跳完《祝壽曲》,清翎王便迫不及待地問十二皇子說:「聽說十二弟在宮外遇到一老者,那老者將嵇康絕曲《廣陵散》傳授於你,不知可是真的?」
眾人紛紛看向十二皇子,眼神都有點期待。因為大家都知道嵇康臨死前那句喟嘆:「《廣陵散》於今絕矣!」。都說《廣陵散》已經絕跡,今聽說十二皇子得此真傳,莫不想一飽耳福。
十二皇子點了點頭,說:「話說嵇康臨刑前彈奏絕曲《廣陵散》,感嘆此曲絕矣,殊不知有一名砍竹的少年一聽而銘記於心。他本是鄉間野夫,不懂韻律,但是卻與此曲有緣,回家時竟真的絲毫不差的彈奏出來。但他也深知此曲乃神賜,他無意中窺探神曲,不敢聲張。此後他家歷代單傳,這首曲子就一輩輩沿襲下來。到了這位老者,已經傳了三十三代。可是老者無兒無女,他不忍此曲就此失傳,恰巧我救過他的命,他見於我有緣,便死前把此曲傳於我,希望我沿襲下去。」
在場人聽了莫不感慨點頭。
皇上命人取來古琴,十二皇子領命彈奏。
只見他調好了琴弦,一雙修長的手從容地彈奏起來。
只聽那琴調絕倫,餘音裊裊,宛若天籟之音,此後琴聲激越昂揚,如泣如訴,縈迴低轉,餘音悠長,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十二皇子一蹴而就,而我們仿佛還沉浸在那悠揚的樂曲中久久不能自拔。
清翎王良久才睜開眼,說:「繞樑三日。」
大家都為十二皇子鼓掌,那一刻他是那麼地耀眼。
皇上邊鼓掌邊說:「皇兒得此神曲大功一件,稍後命樂工記錄神譜,供眾人賞聽。」
十二皇子面露難色,老實地回答道:「那老者死前曾百般託付我說他家歷代單傳,說明天意不可將此曲外傳。他不敢違背天意,叫我也每代傳於一人。」
皇上聽了有些遺憾,但也不敢違背天意,就放棄了此事。
這時大姬盯著我說:「聽了曲再賞段舞就更好了。奴兮學舞已經有六七年了吧,怎麼不讓我們見識一下?」
我知道她一定又是為了清翎王的事,殊不知他已經先把她的心思告訴我了。
權禹王清翎王十二皇子等都把眼光投向我,我想了想也沒有拒絕。
我辭了眾人到後面裝扮了一番。
我穿上了像朵花般綻放的粉紅衣裳,下面繡有沾著露珠的清水芙蓉,腰間垂下金燦燦的瓔珞,一串串手飾隨著動作發出細碎悅耳的聲音。
燈熄滅了,我出場,眾人看見的是黑茫茫的一片,卻能聽見我腳下的鈴鐺聲。
一盞蓮花燈點亮了,然後是另一盞。
伶人們起奏。
曲子是眾人耳熟能詳的《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