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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54:55 作者: 秋姬
    茉莉花、海棠花、月季、千日紅、蛇目jú、繡團花……皆開得花枝招展;更有紫色白色紅色的木槿花朵,妖艷奪目;與之比鄰的錦帶花仿佛也不甘示弱,開得更是燦爛繁茂,也無愧楊萬里有詩讚其曰:「天女風梭織露機,碧絲地上茜欒枝,何曾系住春皈腳,只解縈長客恨眉,小樹微芳也得詩。」

    我四處走走聞聞,看到招人喜歡的花兒就會採摘下來,只不一會兒懷中就捧滿了。

    我玩得有些累了,看到遠處有座紅頂綠柱的小亭子,便向那方向走去。

    到了亭子,我拎起裙角拾階而上,看見亭內中央的石板上赫然放置著一架古箏。

    原來我到的是朱美亭。

    皇上以前有一朱美人,彈得一手好箏,常常在此亭為皇上奏曲,深得皇上寵愛。只是她紅顏命薄,隆寵不過數月便香消玉殞了。據說皇上為失去此美人十分痛惜,故而特意將此亭名為朱美亭,並將其古箏放置於此以示紀念。

    我將懷裡的花擱置在古箏旁邊,揮袖拂去古箏上面零散的花瓣,坐於其前。

    我伸出手撥彈了幾下,發現音色純正,無須調試。

    於是我應著周圍的美景低眉徐徐地彈奏起一曲《醉花緣》。

    慢彈回斷雁,急奏轉飛蓬,霜佩鏘還委,冰泉咽復通……我漸漸忘我於那音色優美的箏聲中。

    良久,珠聯千拍碎,刀截一聲終……我痛快淋林地收了尾音,一曲終了。

    我呼了一口氣,拿袖角輕輕拭去額前的薄汗。

    忽然遠處有緩緩的掌聲。

    我抬頭一看,竟是權禹王那張含笑的臉在望著我。

    他今日穿了深絳紫色繡日月山河的燕居服,更顯得身材挺拔高大。

    他一步一步登階而上,走到我面前,一股濃郁含蓄的奇楠香傳了過來。

    我的心便咯噔地跳了一下。

    我慌張地起身要向他行禮,他說:「不必了。我尋曲而來。」

    我站在旁邊低下了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彈得很好,很美。」我雖然不看他,卻能感受到他凝視著我的目光。

    「可否再彈奏一曲?」他看我的樣子輕笑。

    「敢不從命。」我低眉小聲地回答。

    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我願洗耳恭聽。」

    我復又坐於箏前,想了想,撥起箏弦,彈奏起那首古典清雅的《高山流水》。

    彈奏中我的緊張感漸漸消逝,於是彈得愈加得心應手,箏聲悠揚。

    不知何時權禹王已從懷中掏出一盞玉笛,附著箏聲嗚嗚地吹奏起來。

    那笛聲清脆悅耳,宛轉流暢。

    我瞥見權禹王雙目微閉的樣子,只是一小瞬的遲疑,繼而更加用心地融入到演奏中去。

    箏笛和諧,融為一體,我們配合得出乎意料的好。

    那一刻,我們仿佛與亭外隔絕開來。鳥鳴聲,喧鬧聲……一切的一切皆聽不到了,唯有優美的樂聲在耳邊久久迴響。

    那一刻,仿佛整個天地只有我與他……

    突然「嘭」的一聲,箏聲截然而止。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箏,它的一根弦斷了。

    原本美妙的樂聲也驟然停下,權禹王移開唇前的玉笛,略有驚訝地看著我。

    好丟臉……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眼淚也快要涌了出來。

    「奴兮……」他低低地喚了一聲。

    我轉身背對著他,拿袖袍擋住了側臉,只是不想讓他看見我狼狽的樣子。

    我怕他會嘲笑我琴藝不精,可是我平時並不是這樣的呀……

    可是他卻沒有說這樣的話,他走上前幾步,扯開我擋著的袖子,抓起我的手,沉聲說:「你的手受傷了。」

    我仔細一看,果然食指肚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有鮮紅的血從那滲流出來,一定是剛才被那斷了的弦劃破了。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卻突然低頭將我那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裡吮吸起來。

    我渾身一震,本能地要將手指抽出來。

    他皺了一下眉,「別動。傷口這樣深,又值酷暑,很容易感染的。」

    我聽了只有乖乖地坐著一動不動,整個身體僵直在那裡。

    身體雖然僵硬著,可是卻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從那指尖向全身微微蔓延開來。

    那感覺似甜蜜似痛楚,讓我不知所措,讓我心跳不已。

    我捂住胸口,生怕被他聽見我的心跳聲。

    不一會兒,他放開了我。

    我看見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咽下的是我的血。

    他慌亂中無意識地從懷裡拿出一方白淨的繡帕來。

    他剛要幫我纏上,卻又遲疑了,他對我說:「把你的手帕拿來。」

    我愣著看那繡帕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回答:「今日我忘了帶繡帕了。」

    然後我盯住他,他似有些無奈似有些不舍,但是看見我的傷口又流出血來,狠了狠心用那帕子幫我包紮上了。

    許是因為他是軍士,所以他包紮得極穩妥,剛開始還有血滲出來染紅了白帕,但是過了一會兒就流得很少了。

    他試著輕輕地碰了我一下手指,詢問道:「還痛嗎?」

    我搖了搖頭,小聲地回答:「謝謝親王。」

    他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我送你回去。」

    他大步走在前面,我在後面小步地跟著。

    我望著他寬厚的肩膀,心想,他為什麼嘆氣?

    為誰?

    我回到小雅齋時,宮人們看見我包紮的手指,皆驚慌不已,有些小題大做了。

    婷儀取來藥箱,花濺淚為我將手帕解開。

    婷儀抖了些消炎粉末撒在我的傷口上,用剪子將乾淨的紗布裁成合適寬度給我重新包紮起來。

    花濺淚審視那帶血的繡帕,好奇地問:「咦?這不是小姐的帕子啊?」

    我有些冷漠,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從袖裡掏出了我自己的帕子,輕飄飄地扔在席上。

    花濺淚拾起,攤開一看,絹帕上赫然繡著「婦虞」的名字。

    她眉眼有了笑意,「果然是小姐的手帕。奴婢清清楚楚記得小姐今日是帶了手帕的。」

    我伸出手,吩咐說:「讓我看看那繡帕。」

    花濺淚將那繡帕呈給我。

    我把它展開置於手掌上,首先要看的是那邊角上的名字。

    芙婉。

    花濺淚這時在旁自顧自地說:「小姐可否把這手帕晚幾日再還?這上面的刺繡細緻新穎,奴婢想描繪下來,日後也好為小姐繡這樣的花樣……」

    我這才仔細看那帕上繡著幾朵清水芙蓉,繡芙蓉的人不在少數,但與眾不同的是那幾朵芙蓉花卻不是綻放著的,而是結著骨朵兒,呈現一種含苞欲放的姿態。

    更難得的是那刺繡者把那一刻描繪得極准,仿佛那就是鮮活的芙蓉花,隨時就會嘭的一聲綻放出百般嬌媚來。

    我實在不能不讚嘆這樣的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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