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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54:55 作者: 秋姬
她隨意地倚靠在矮几上,問我:「怎麼下著雨過來了?」
我笑著回答:「不過突然是想和你一起賞雨罷了。」
也許是剛剛洗完澡的原因,現在的她顯得慵懶放鬆,沒有了前幾天的警戒。
她笑盈盈地款款走到我身旁,緊挨著我坐下,望著殿外被春雨沖刷出青綠色的一片天地。
「十二皇子,有多久我們沒有這樣坐在一起賞雨了?」
我回想了想,「好像有許久了吧……」
這時有宮娥上前要為她梳頭,她接過紫檀香木梳子,叫退了宮娥,自己隨意地梳起來。
那把紫檀香木梳子的尾端墜有兩塊玉石,隨著她一上一下梳理髮出清鈴悅耳的聲音。
然後我聞到了一股淡淡香甜的氣息混著春雨的味道傳了過來。
我望著奴兮,只見她邊梳著頭邊專心致志地望向殿外的蒙蒙雨景。
奴兮經常依據不同時令換不同味道的薰香,或淡雅或濃郁,都香氣逼人。但是我覺得那些薰香都不及奴兮此時身體散發出的自然的香氣。既然奴兮本身就帶有無與倫比的香氣,為什麼還要那些身外之物來掩蓋呢?這就是奴兮的個性吧,她從來不輕易在外面展現真正的自己,她總能把自己掩飾得好好的。
她微笑著問我:「想什麼呢?」
我正要回答,卻無意中看見她的浴袍邊上微露出那嬌小玲瓏的腳,心中一跳。
非禮勿視,我慌張地把頭轉正,看著外面回答:「沒,沒想什麼。」
夾雜著雨氣的微風吹過,她似乎感覺有點冷了,向我這邊又靠了靠。
我臉上還表現得鎮靜,內心卻跳動不已。
她鬆軟懶散的聲音傳來,好像夢囈般,「十二皇子……」
「嗯?」
「這樣的雨下得多不痛不癢的啊。」
「你不喜歡這樣的雨嗎?」
「嗯,我不喜歡這樣軟綿綿的細雨。我喜歡夏日的暴雨,那種氣勢讓人驚嘆……仿佛能摧毀一切……讓所有的人都甘拜它的腳下……」
我笑,「奴兮你的喜好真是特別。自古以來詠頌春雨的詩多如牛毛,而讚頌暴雨的嘛……好似是鳳毛麟角。」
奴兮也呵呵地笑了。
「不過和你在一起看雨,總能感覺很放鬆很安心的樣子……多虧有十二皇子,我才不這樣寂寞……」
之後便是一片寂靜,我們兩個並排坐在一起,看著殿外如銀針掉落的細雨。
我們都不再說話,可是卻感覺很溫馨很安適。
這樣的一刻,在我的心上深深地烙刻下來。即便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那一輩子清新的色彩卻永不曾在我心中褪色過。
(奴兮)
藥婆婆的身體愈發的不好了。
我不明白,藥婆婆自己就精通醫術,為什麼卻治不好自己的病呢?
藥婆婆總說這是報應。
可是我不信,藥婆婆那樣不爭名利、那樣和善的人會犯什麼大錯呢?
我盡心照料,可藥婆婆的身體還是每況愈下起來。
我每天都在為她祈禱,但藥婆婆還是在一個月之後離開了我。
她臨死前,伸出如枯枝般蒼老布滿皺紋的手拉住我的手。
她老淚縱橫,「小姐,老奴不能再伺候您了……」
我哽咽著,眼圈發紅,「藥婆婆你不要這樣說……你會好起來的。」
藥婆婆搖了搖頭,「老奴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好不了了。老奴這一輩子昏庸而過,幸運的是後來能遇見小姐……小姐天資聰明……老奴將醫術傳給小姐也算不辱張端大人的門楣了……」
我心一酸,忙忍住即將掉下來的淚水。
「藥婆婆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嗎?奴兮一定會盡力完成的。」
藥婆婆的神色開始有些恍惚,她強撐著說:「老奴這輩子只做過一次錯事,那時年輕貪生怕死,貪圖富貴……可是當老奴醒悟過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追悔莫及。現在老奴遭到天譴了,這是報應啊……報應!」
我問:「藥婆婆,是什麼事?」
藥婆婆卻不告訴我,但是她的手將我拉得更緊,「小姐您聽老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小姐您現在的醫術已經算是爐火純青……可是老奴還是要提醒您一句:切莫害人吶!否則早晚都要遭報應的……小姐,您一定要記住老奴的這句話……」
我震驚,但最終還是沒能給出藥婆婆一句承諾。
藥婆婆拉著我的手驟然掉落……
我怔怔地看著死不瞑目的藥婆婆,上前緩緩撫下藥婆婆的雙眼。
對不起。
藥婆婆已經走了三天了,我雖厚葬了她,卻總是感覺虧欠了她什麼。
想著藥婆婆毫無保留的諄諄教導,想起每天和她一起研習糙藥的日子……又一位關愛我的親人離去了啊。
她留給我的是高超的醫術,讓我終生受益無窮。
我每每想到那位和藹可親的婆婆已經不在人世,都不免產生一種悲哀之情,可是我表現出的只是一種沉默,不知何時起我已經不習慣表達自己的情感了。
年糕最近也不太精神,整天病怏怏的。
年糕是我失明的日子裡九皇子送給我解悶的小白兔,因為有「玉兔搗年糕」的說法,便給它起名叫為年糕。
我想也許它是憋悶壞了,就抱著它去宮中的一片糙原獵場去透透風。
我把它放下來,任它自己去跑,自己就勢枕著手躺在綠地上看天空。
春風襲襲吹來,我身邊兩寸高的糙兒便順著風向低彎了腰。
我深吸了一口氣,身體頓時感覺舒慡許多。
我伸出自己小巧的右手,張開五指,便有陽光從fèng隙中透射過來。
我顧自玩了會兒,想著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喚年糕回家。
可是卻遲遲聽不到回應。
年糕早就被訓導得通了人性,一般我召喚它時它都會跑到我身邊的呀。
我只有四處尋找,邊察看四周邊呼喚它的名字。
後來我終於發現了它。
可是它已經死了。
它身上插著一箭,可見是被人射殺而死。
我悲憤不已,正要找殺死年糕的兇手,便有人聲傳來:「王子,在這邊!」
然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個身著外藩異裝的年輕少年。
站在前面的少年衣飾更加華麗些,只見他頭帶棲鷹帽,頭髮披散著但前面的幾綹編成小辮,穿著右開襟的繡著狼蛇等兇猛野獸圖案的赤色寬袍,足蹬黑色壓花紋馬靴,腰纏與衣服相匹顏色腰帶,右側懸掛著小利刀和墨青色荷包。他的嘴上長了一層細細的茸毛鬍鬚,可見不過十九二十歲左右光景,但是他的身格卻比同齡中原人寬大,顯得英氣豪慡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