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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44:43 作者: 暗墨沉香
現在,一家一年到頭,才分兩斤花生油,肉就不用說了,很難吃到,什麼就緊缺。要是家裡有個在供銷社上班的,能占不少光,因為能走後門買豬肉、布料、油、雞蛋蛋等各種物資。城市裡還好一些,工人領了工資,可以按國家牌價購買豬肉、白糖等稀罕物資;可農村人,吃肉全靠自己養豬,人都吃不飽,可以想像養的豬有多胖。這也就罷了,到了年底殺豬的時候,農村養的豬還得低價賣給國家一半,剩下的才算自家吃的。
總之,這個年代農民的日子不好過,有不少老人蹲在牆根下曬太陽時說,還不如在地主家當長工時吃的好。給地主幹活,他怕長工偷懶,農忙的時候還頓頓有肉伺候著。可在這動亂年代,農村人就等著過年吃殺豬菜,平時真是很少沾葷腥。要是誰家養雞養鴨的賣,那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是要拉出去被批判的。
扯遠了,沈爸當著村支書,他們家的日子還算好過,起碼蘭欣有書讀。這時候上高中都是靠村里推薦,家裡成分好的,思想覺悟高的,才有機會上高中。
沈蘭欣想起來了,今年是1975年,她才16歲,在柳泉鎮上高中,還有半年就畢業了。她這上高中的名額,就是村里推薦的。有沈爸在,上高中的人里自然少不了她。
想到這裡,沈蘭欣又想起兩年後的高考,再想到自己忘得差不多的知識,她有點著急了。因為她把忘得太多了,語文還好些,英語更是之會背二十六個字母,她記得可是要考英語的;數學,她也就到小學文化程度,看來以後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學習,爭取在高考之前戰勝一切困難,考個好大學,讓爸媽也高興高興。
不過,現在快過年了,學校里都已經放假了。想學習,除了自學,就是讓哥哥給她補課了,不過,這一切都不是問題,還有兩年時間,她多努力,一定可以考上大學。記得考大學是分文理科,她就專門攻下文科就好了。
沈蘭欣因為生病,就起得晚。兩個哥哥在家呆不住,都出去了。沈爸去地里看莊稼,只有她和沈媽在家裡。她在水缸里打了水洗臉,看到自己那呲了毛的牙刷,覺得無語,看來抽空她去鎮上時得重新買個牙刷了。
這時候,農村人還真沒幾個刷牙的。沈蘭欣也是到鎮上上中學時才開始刷牙。講究的農村人也就吃了飯漱漱口,別看沒人刷牙,可是因為這裡水質好,再加上這個年代吃不起糖,沒有齲齒,幾乎人人一口白牙。大多數農村人,和那張常年曬得黝黑的臉比起來,那口白牙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媽給蘭欣在小灶上炒了個雞蛋,算是犒勞她。大鍋里有沈媽給她留的玉米粥,還給她留個大白饅頭。
話說,這個年代吃細糧的少,吃粗糧才勉強吃個溫飽,哪有捨得吃細糧的。有的人家只有過年過節時吃一次饅頭、水餃,還不能一次性吃個飽。平時都是吃玉米窩頭,這玉米不夠了就吃地瓜。地瓜產量高,能充飢,能解決溫飽,誰家糧食要是不夠吃了,就吃地瓜干,喝地瓜粥。有的人都吃夠了,多少年後回憶起來,那種吃膩的厭惡感記憶猶存,搞得再也不想吃地瓜。
因為沈蘭欣生病,沈媽昨晚活好面,今早起來就蒸了一小鍋白面饅頭,讓沈蘭欣的兩個哥哥看著也稀罕不已,沈媽讓他們一人吃了一個,說剩下的給生病的蘭欣留著。
沈蘭欣知道,這飯就是最好的飯食,平時很難吃到。要不是她爸有點門路,搞了點細糧糧票,她也難吃上一頓饅頭。
農民中的糧食,除了上繳公糧和徵購糧,還有五花八門的各種扣除,如「生產隊提留」、「派購糧」、「救災糧」、「戰備糧」等等,剩下的才由生產隊按照各戶的工分總額分配。麵粉是細糧,可這年頭小麥的產量本來就不高,畝產也就幾百斤,除去各種徵購,分到每家每戶的就沒有多少了。趕上收成不好的念頭,農村還經常短缺一兩個月的口糧,那日子過的,就別提有多慘了,能一年到頭,能吃飽飯,那就是好日子,要是能吃上細糧,那就是享福,要是能吃上肉,那就是天大的恩賜。
沈蘭欣嚼著饅頭,就著雞蛋,覺得幸福的喜悅漲得心頭滿滿的。這個時候的農作物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吃起來是分外香甜,一個大饅頭,沈蘭欣很快就吃完了,她又喝了一碗玉米粥,這才吃飽,去洗碗筷。
沈媽見女兒的胃口不錯,覺得蘭欣的病應該快好了,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沈蘭欣吃完飯,就回自己的屋裡翻找初高中課本,忙活了好一會兒,終於把各科的課本找出來了。考大學是好事,她當然不能吃獨食,也得讓哥哥們抓住這個好機遇。因為這個年代考出來的大學包分配,考上了就是吃國糧、捧「鐵飯碗」的人,比在農村吃苦下力幹活,可是出息多了。記得前世,大哥因為畢業早,功課忘下不少,考大學差了十幾分;二哥卻考上了某政法大學,成了一名國家幹部。
大哥沈玉成留在家裡當了農民,在父母跟前孝敬;二哥沈玉浩對她一直很照顧,他留在了市里,經常讓二嫂給蘭欣和丹丹送吃的穿的。大嫂劉蘭是農村人,小家子氣,經常在她面前說難聽的話;二嫂是二哥的大學同學,人很溫柔,心地善良,兩人感情也好,連帶的,二嫂對她也不錯。
不管怎樣,她的命運要把握在自己手裡,做一個讓父母驕傲的女兒。別人的命運,她不是神仙,不能幫助每一個人,她就算幫也有心也無力。但是那些真心對她好的人,她則能幫就幫,她要幸福,也要身邊的親人朋友都幸福。
沈媽把雞食和豬食拌了,分別放在豬欄和雞籠里,就看見豬大口大口地吃將起來,那叫一個痛快;那幾隻老母雞,看著沈媽走遠了,才一點一點地啄起食來。雞蛋是自吃自供,但是雞不能多樣,要不就會被人揪住小辮子,割「資本主義尾巴」。
沈媽在院子裡打掃積雪,一抬頭,見兩個兒子回來了,就問:「學習完了?冷不,快進屋暖和暖和。」
☆、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目前一般12點更文,若改另行通知,新文求收藏,O(∩_∩)O謝謝!<> 兩兄弟看沈媽在鏟雪,各自拿了一把鐵杴干起活來。早上吃完飯他們就出門了,沒來得及打掃院子裡的積雪,他們可是家裡的大勞力,哪能眼看著沈媽鏟雪不幫忙。
蘭欣冬天住在偏房西屋,這屋有火坑,暖和。這屋的窗戶正衝著院中,她聽到沈媽的問話,知道是大哥二哥回來了,就趕緊跑了出去。
「大哥,二哥,一大早的,你們幹嘛去了?」蘭欣好奇,剛才忘了問沈媽,這會正好解開心底的疑問,因為年代久遠,有些瑣事她也記不清了。不過當她看到兩個哥哥一人戴了一頂雷鋒帽後,臉上不禁洋溢起快樂的笑容。她忍不住想:這幅摸樣,要是照個像保存下來,過上二十年再給哥哥們看,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說自己是土老帽。
二哥沈玉浩回答了妹妹的話:「不是隊裡看著村裡的年輕人和那些下鄉知青閒著沒事幹麼,就讓我們去大隊學習毛|主|席語錄了,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還用得著學,沒勁。」轉而又問:「對了,你還發燒不,好點了沒?」
沈玉浩和沈蘭欣年齡相近,兩人經常一起玩,感覺比較親近一些。大哥沈玉成長兩歲,很早就知道幫家裡干點活,不像她和二哥,小時候老是一塊跑出去玩。
其實,三兄妹每人相差兩歲,老大沈玉成今年二十,沈玉浩十八,沈蘭欣十六。一句話,沈爸沈媽真會生。
還有,這時候的人特有革命主義精神,大冬天本來是農閒的時候,忙了大半年的農民可以好好歇歇。可如今這年頭,公社為了響應革命精神,經常組織農民幹活,不是趁著沒上凍去挖河,就是去山上開荒,要不就組織村裡的人去開採石頭修路,反正換著法子響應革命熱情。這不,等天冷的上凍了,沒法幹活了,就組織年輕人去學習毛|主|席語錄。
大哥沈玉成也在一旁插話:「蘭欣,難受就進屋歇著,大冷天的,別老往外跑。」
沈蘭欣看老媽和哥哥們都鏟雪,就拿起掃帚來余雪,開玩笑說:「大哥,干點活出點汗才好得快,昨天晚上打了一針,今天我好多了;今早吃了個大饅頭,咱媽還給我炒了雞蛋吃,我得消化消化食。」
蘭欣也不怕兩個哥哥嫉妒,她知道兩個哥哥都疼她,每次有好吃的,都先緊著她吃。她也不吃獨食,最後都是三兄妹一起吃,當然,吃的最多的還是她,因為她最小,沈媽都多給她留點。
沈蘭欣記得這時候談話、買東西都得說毛|主|席語錄,她可是忘得沒剩幾句了,就只記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句了。
於是,蘭欣裝作不經意地問:「二哥,今天你們學的什麼啊?背給我聽聽唄!」
沈玉浩開始顯擺他的好記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
大哥接了一句:「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
二哥又說:「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
沈蘭欣聽著二哥背起這些句子,心裡樂得不行,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
二哥見蘭欣笑開了,更是不放過這個機會,大聲將其他的都背下來。
沈媽見三兄妹逗樂子,不由笑著搖了搖頭,暗想:這些孩子都大了,還瞎胡鬧,眼看著都得找對象嘍。
一時間,整個農家小院中,充滿了歡樂和溫馨。
就在這時,蘭欣看到院門進來的身影,是奶奶來了。
沈奶奶今年六十多歲了,往年的秀髮已然變成斑白的銀髮,流逝的歲月在她那張慈祥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皺紋,她梳著髮髻,上身穿著一件灰色側襟棉襖,下身穿著黑色褲子,腳穿一雙老頭式的棉鞋。沈奶奶曾經受過封建殘餘的迫害,她十幾歲時不得不裹腳,因為疼得厲害,夜裡睡不著覺,自己偷偷將裹腳布解了,後來太奶奶就沒再逼著她裹腳。沈奶奶的脾氣很好,從來不和村里人、還有家人紅臉。
老一輩經歷過八年抗站,三年內戰,那戰火紛飛的歲月讓他們迅速成長;後來經歷了□,三年自然災害,刻骨的飢餓深深印在他們腦海里;再到如今的□,各種批鬥鬥爭,讓他們難以理解。但是,這些年的磨難已經讓他們練就了一顆堅強的心,即使前方的路再難走,他們也會堅持下去。
蘭欣看到奶奶,連忙跑了過去:「奶奶,你怎麼來了,路上好走不?你可得小心點,別摔著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