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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06:08 作者: 未曾識驚鴻
生平頭一次,他的眼眶紅泛著,哪怕是從前被人欺/辱再難再痛的時候,他都沒有這般,這般的無能為力。生命如在手心的流沙,細沙滾落在塵世間,被風吹散,滄海一粟,何其渺小。
他從不信什麼神佛,只因神佛從未眷顧他,他人生所走的每一步都混著血和痛。只是這一次,他叩求諸方神佛,護佑她平安,他願傾所有去換,哪怕是他的命。
裴懷度傾身將繆星楚緊緊抱在懷中,聲音低落沙啞帶著幾分懇求,「楚楚,就算是為了我,你要平安壽永。」
明知道這可能是謊言,繆星楚仍然笑著應了,她一生見過不少病人,家屬的不舍和懇切都是人之常情。
只是如今她成了那個病人,切身體會這情,又覺得太重太沉,她的心像是被他攥在手中,死死不肯放,久了那疼便漫了上來。
接著,他退開了身子,溫柔的吻先是落到了她額頭上,眼皮,移到了眼角,動作極其輕柔,像是呵護什麼稀世珍寶。
鄭明在一旁險些落下淚了,端著藥的手緊著,微有些顫抖。
裴懷度拿起了那藥碗來,就要用勺子餵她喝藥,繆星楚飲了一口便自己接過去一飲而下,繼而慢慢閉上了雙眼,依偎在了裴懷度的懷中。
此時此刻,感受著他的體溫,他的呼吸,她才覺得所處的人世是真實的。
飲下藥後,她陷入混沌的意識之中,半開半闔著眸子,面色也慘白著。
裴懷度將她安放在了床榻上,掖好了被子,把她散落的幾縷髮絲撩到了腦後,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不遠處的沈鏡安趕過來替繆星楚把了一下脈,沉吟片刻道,只說了一個字,「等!」
一會,暗衛走進來稟告說著外頭兩相對陣的局勢,齊王愈發不耐煩想要硬闖進來的架勢,請如何示下。
裴懷度心頭的火一下只冒,冷厲的眼神直直掃向了門外,明明就是煩躁難耐的時候裴晉北偏要上來湊一腳,不依不饒
玉扳指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明明一個小物件卻砸出了雷霆巨怒的聲響,他厲斥,「讓他給朕滾!」
一下屋內的眾人皆一驚,刷刷地跪了下來。
鄭明苦著一張臉,「陛下息怒,已經快馬加鞭去請姜大人了。」
甚少見聖上發這樣大的火,他向來冷靜自持,舉棋若定,哪怕是再棘手的事情他都平靜地處理,最多是冷寒的氣息會縈繞他幾日。
床榻上的繆星楚動了動眼皮,有些虛弱地睜開了眼,「他還沒走嗎?我不想見到他。」
聽到這話裴懷度立刻轉過身,坐到了床邊,低聲輕哄道:「楚楚,你放心,我不會讓他進來。他今日休想見你一面。」
繆星楚抬起手來在枕頭底下試著摩挲著,很慢很慢,摸出了一張紙來,聲音輕飄飄地像是漂浮在空中,「這是最後的,我的態度已經非常堅決了。」
說完這句,她便沉沉昏睡了過去。
裴懷度接過那張紙來,認真地看了一遍,捏緊了些,霍然起身,「拿弓箭來。」
一聽到這話,沈鏡安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也不顧上什麼了,「景明,你瘋了嗎?莫不是要一箭射死他。這可使不得啊。」
去拿弓箭的鄭明動作雖快,可額頭上也是忍不住冒著不安的冷汗,若是陛下真的在此處射殺的齊王殿下,那後續的事情要處理的事情真的太大了。堂堂親王,竟這樣一箭被人射死在欽州,傳出去是多大的輿論喧譁。
「陛下,這姜大人快到了,您莫衝動啊。」
「起開。」他向前走著站到了門口,一個及其刁鑽的角度,那箭上穿著那紙書,利空的一箭穿梭直穿而去,讓人心驚肉跳。
接著他便撩袍面色平淡的走了回去。
沈鏡安差點給他嚇出病來,扶著桌子喘氣,「這裴晉北冥頑不靈,還是趕緊讓人過來吧。」
也不管外頭是怎樣的一個情況了,總之里外都有護衛守著,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失守。
裴懷度重新做到了床榻邊,一雙眼靜靜地看向了床榻上的人,心也在此刻平靜如水,只有他知道這份平靜下面是怎麼樣的波濤洶湧。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死寂沉沉,連吹進屋的風都添了分沉悶,融入這粘稠的空氣之中。
忽而,繆星楚心頭一梗,死死皺下眉頭,睜著眼睛看向了四周,天地顛倒,暈頭轉向,意識在此刻仿佛被火燒著,熱意順著血液流淌至全身。
心頭翻湧,她朝向一側猛地吐出一大口鮮紅的血液來,整張小臉皺在了一起,沒有半點血色。
那抹鮮艷的紅色刺痛了裴懷度的眼睛,他的手不自覺有些顫抖,俯下身去用一方白帕去擦去她唇角的鮮血。
害怕、恐懼、擔憂,一陣巨大的絕望淹沒了他,他轉過頭去神色凌厲,「明希,楚楚她怎麼了?」
心一凜,沈鏡安險些跌了腳步,沖了過去,接過繆星楚的脈把了起來,凝神屏氣。
他跌坐在了榻邊,鬆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著,努力用平靜的聲音說,「沒事了,熬過去了,接下來要好好休養了幾日才行,切不可再過度勞累了。」
簡直是劫後餘生,沈鏡安腿都有些軟了,今日這一遭,著實是驚險之極,稍有不慎,星楚便把命交代在這裡了。
他連忙起身,走到了桌旁,大筆一揮,又寫了滿一張紙來,喊住一旁喜上眉梢的鄭明,「鄭公公,勞煩你看緊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