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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06:08 作者: 未曾識驚鴻
偏殿在一旁焦急的鄭明額頭上冒著冷汗,來回踱步,面上看上去很著急,又不敢打擾裡頭人議事。畢竟國事當前,因著欽州一疫,聖上便少有合眼。
等到裡面終於散了,鄭明才端起小喜子重新沖泡的茶走了過去。
裴懷度依靠在靠椅上,大手捏了捏發痛的眉心,眼眸半眯,眉眼染上了幾分倦累。
茲事體大,他也不想有半分的鬆懈,稍微休息一下便坐直了身子攤開了密信,查看最新傳來的災情消息。
鄭明放下了茶看著忙碌的聖上,欲言又止。
裴懷度端起茶飲了一口,餘光一掃便看到了皺著一張臉的鄭明,眉頭一擰,能讓鄭明做出這般情態怕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了?」
鄭明苦著一張菊花臉,「陛下,夫人同沈大夫前去欽州疫區了。」
還端在手裡的茶杯一個不穩,就傾倒下去,裴懷度怕倒在了重要的奏摺密信上,趕忙向後傾倒,連茶帶水一律倒在龍袍上,青花瓷紋的茶杯滾落在地碎了,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同震在裴懷度的耳鼓上。
「你說什麼?」裴懷度抬眼,不顧一身狼藉,犀利尖銳的目光如刀,
這些鄭明哆嗦著下跪,聲音放大了些,「青然傳消息來說夫人去欽州疫區了。」
接著從懷中抽出一封信,趕忙呈遞上去,「這是夫人走之前留下的信件,說是要給陛下。老奴也沒機會攔,等收到這信的時候,人已經出發了。」
裴懷度一把拿過那信件,撕開後取出信來讀,眸光深深如摻碎冰。
一拳砸在了桌上,他冷峻的臉上明顯透露出煩躁和沉鬱。
輕飄飄的紙落在了地上,鄭明偷偷抬眼去瞄,心頭一凜,上頭簡單的幾個字寫道:「離開幾日,勿念。」
鄭明想聖上這煩躁不是沒由頭,夫人僅留口信便奔赴疫區,只言不提要以身犯險,疫區情形複雜,據消息來報,死者無數。
一是對夫人的擔憂,二是齊王殿下領命去疫區,二人指不定會碰上。
雖說兩人終有一日會相見,但是聖上今日因忙著國事,抽不出手來處理夫人的事情。兩人平日裡有信件來往,皆不過寥寥數語,可這是聖上於百忙中難得的歡欣的時刻,字字有千金重,句句藏著不說透的情意。
寫信給夫人的聖上像是初知情愛的愣頭青,連著寫信寫滿一頁,卻又重新換了一張信紙,只鄭重地回了幾句,再將那寫滿了紙置於匣內放好。
轉念一想,聖上可不就是初嘗情愛嗎?
過去他是一個忍辱負重的質子,玩弄權謀於手掌,蟄伏多年只為重返故國。而後浴血奮戰,征戰沙場的那幾年,他立馬橫刀,橫掃千軍。
帶著滿身傷疤返回故土,他本無爭權之心,也奪謀之勢,就當一個閒散王爺過一生,需要他帶兵出戰時只須一令。可世事風雲既變,先太子忌憚背後將他置之死地,絕境之處他反擊,後來登基了,他變得愈發深沉不可測,清冷內斂。
後宮嬪妃他從沒有放在心上,更別談鍾意上什麼人了。
就連西夏公主白梓冉,鄭明也看得真切,聖上是真沒什麼旖旎的心思。
唯有夫人一人,他擱在了心尖,珍之愛之才會願意放她離去,千古帝王寂寞,高堂深殿中,他也不舍她有半分的勉強。
聖上近日於百忙中還在調查宮中嬪妃的情況,想必是為了夫人入宮做準備。
可夫人簡單的幾個字便去了疫區,這能不讓聖上心焦嗎?
擦去了額頭上的汗,鄭明內心惶恐,也不敢去瞧裴懷度的表情,只察覺到愈發冷冽的氣勢在殿中,連著殿內燃著的靜心沉香,都添了幾分冷然。
「讓林一帶著人去守著,務必要護她周全,若有半分閃失,提頭來見。」
衣袍上的茶水已滲了進去,冰涼一片,可他渾然未覺,只一顆心墜墜的,沉重的失落感和擔憂交織,漫上心扉徒添郁躁。
「傳話給沈鏡安,人是他帶走的,無論如何,保她安然無恙。」
話是這樣說,可裴懷度哪裡不知道欽州疫情嚴重,若要毫髮無傷,談何容易。更何況楚楚是大夫,這小半個月來她在仁安堂看診如魚得水,笑顏漸開,心情也好上了幾分。欽州一疫,她定是想要盡一份力,這才隨徵召去往疫區的大夫一同出發。
若他從不識她,若生,自是褒獎她大義凜然,若死,則賜她死後榮光。
可她是他的心上人,如何不憂?如何不懼?
千軍萬馬里廝殺過來的,從未懼怕過什麼,只此聽到她去疫區的一瞬,便添上了無盡的憂懼。
他撫上青筋暴起的額,眸色冷沉,「將新到的將奏章和密函取來。」
鄭明心下一頓,聖上怕是動了去疫區的心。
***
濃重的藥味瀰漫在欽州城中臨時搭建的處所中,哀叫和低吟如雨打,染病的百姓臉色慘白昏暗,瘦削的連如刀,分明見骨,乾澀的嘴唇起了皮,裂開來,血跡乾枯,喉嚨的叫喚都成了磨沙的瓦礫,吞血難耐。
肢體抬不起半點勁來,軟綿綿的骨頭蔓延著疼痛。
有榻的地方便躺著人,沒出下腳的地有些也橫著幾個沒地安置的病患,大喘著氣,渾身發熱滾燙。
嘈雜的一片聲響中,可聽見來往醫士的腳步聲,不絕的搗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