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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06:08 作者: 未曾識驚鴻
她走在花海小徑中間,四周的花爭先奪後湊上去試圖得到她的憐惜,驕矜的花瓣蹭過她的衣角,細長如蔥根般的手指。嬌嫩的葉和花骨朵兒親吻著她的衣袖。
繆星楚盛放在花海里,仿佛與這天地一景融在了一起,奼紫嫣紅配上她一身的素白,如一眾花中顯出一抹乾淨純白,空谷幽蘭,分外清幽。
她飄遠在腦後的白綢帶子風裡零亂地飛舞著,體態婀娜,恍惚好像九天神女般,淡雅出塵,四周籠罩著仙氣。
裴懷度遠遠望去,大片花海里有人在行走著,素雅清淡的身姿在一眾花團錦簇里格外顯眼。
她目不視物,身旁一丫鬟扶著她往前走,時不時為她撩去橫斜著的枝葉。有時她鬆開丫鬟的手,獨自一人走在石徑上,手指拂過嬌嫩鮮艷的花骨朵兒,惹得花枝一陣顫動,搖曳著身姿。像是踩到一個小石子了,她踉蹌了一步,身後的丫鬟趕著上前,她擺了擺手,洋溢起明媚如近日春光的笑意。
莫名的,剛剛一切歇斯底里的爭吵在此刻都煙消雲散,他的心在此刻平靜了下來,心頭的大怒和嘲諷的尖酸也剝去了刺,萬般皆空。
今日聽到暗衛密探白梓冉肩膀舊疾犯了,本不欲來的心觸到舊疾二字又開始蠢蠢欲動,驀然回憶起她在西夏的時候替他擋了一劍,傷的地方是肩膀。
女孩子家身體弱,又是公主之身細皮嫩肉的,修養了大半年才好。後來她又去地牢里三番兩次看他,受了寒氣。自打那時起便留下了暗疾,時不時會覺得疼痛發酸,下雨天風雪日更是如螞蟻鑽心般難耐。
可一到了積翠閣,見到的卻是她冰冷覆霜的眼神,如鉤子般扎進他的心裡,頓時他心頭隱秘的歡喜和憐惜化為了兜頭而來的冰渣子,冷得讓人打顫。
她冷笑著:「怎麼?迫不及待來看我怎麼樣了?裴七,你別忘了,我這肩膀一寸寸的傷疤都是拜你所賜。可你給了我什麼?滅了我的國家,大肆□□我的族人,如今還要將我囚禁在這落魄之地做你的禁臠。」
裴懷度眉宇凌然,跨步走上前去抬起她的下巴,對上她那雙帶著憎恨和痛苦的眼睛,「我還沒有要別人女人的愛好。白梓冉,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裴懷度,要不是你暗中聯合大魏趁亂攻打西夏,我怎麼會被兄長送去大晉和親以求聯盟。我早就和父皇求了旨意讓你做我的駙馬。父皇也答應我了。」
裴懷度將她下巴一甩庡㳸,她皙白的臉划過淚痕,「可你父皇背地裡安排了多少人殺我?他根本信不過我。」
她被甩開,狼狽地跪坐在地上。
「信不過你是對的,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半點恩情都不念。」
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了珠子一樣滾落,滾燙的淚如火一般燒著他。
恩情?他與西夏七年為質,曾與野狗爭食,在寒冬臘月裡衣衫單薄被一眾紈絝子弟鞭打戲弄,還要防禦不知道何方的下毒和暗殺。
西夏君主表面溫和,背地裡卻玩弄他於股掌之中,還假意將女兒許給他。
裴懷度看著面前的她如往常般哭喊和詰問,蒙上出一種荒謬感,煩躁在心頭鬱結,陳年舊事被一次次提起,讓他不斷陷入往事的漩渦里。
想起那個上一秒還是錦衣玉食的皇子,下一秒卻在他鄉邊土淪為階下囚的七歲孩童。
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眉宇間凝結著戾氣和冰霜,毫無溫度的眼神看向了地上狼狽的女人。
「隨你怎麼想吧,這普寧觀你愛呆不呆,若想入宮或找個好去處,差人來告知。」
這個角度白梓冉只能看到他堅毅的下巴,清俊的側臉寫滿的冷漠,她的心中升起幾分慌張,好像有什麼脫離她的想法。
她哪裡不知道現在呆在普寧觀是最好的,太后看她不順眼,一旦入了後宮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磋磨和擠兌。
可偏偏每次她都控制不住自己,見到他讓她想起她被滅的故國,死去的丈夫和孩子。還有那些年少時同他的往事。
彼時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他是蒙人遺棄的一國質子。可如今他是殺伐成名的冷血帝王,她是無依無靠的亡國公主。
思及此,白梓冉淚如泉湧,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又是一次不歡而散,裴懷度甩袖而去,獨留白梓冉一人暗自神傷。
一行人疾步趕回宮,臨時覺得來普寧觀一趟推掉了許多庶務,有些較為緊急的還堆積在案上。而路過這花海時,奼紫嫣紅驀然撞進心扉。
鄭明在身後等著,見聖上沒有半分要說話或者向前走的意思,他試探著問了聲。
「聖上,要不我去問問是哪家的娘子?」
裴懷度銳利的眼神一掃,積重的威嚴如雷電般劈落,帶著壓迫的冷意。
娘子?那梳著夫人髮髻的女人早已為人婦了。
「你個老奸巨猾的,整日裡都在想些什麼?」
淡淡再看了一眼花海中行走的人,裴懷度甩著衣袖大步走去,不再回頭。
鄭明抱著拂塵訕訕一笑,見聖上向前走也連忙跟了上去,眼珠子轉著,也看了一眼花海處,心裡嘀咕著那怎麼盯著人家那麼久。
遠處的動靜並沒有影響到正沐浴在花海里的繆星楚,一路走過石階小徑,花香撲鼻,和煦的春光灑落,整個人心情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