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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1:00:55 作者: 九鷺非香
秦瀾眸光微亮:「此計可行。」
「這……」鹿城原本的守將是個山羊鬍子的小個子,他有點怕,「若是西戎聽聞我們鳴鼓,舉兵前來,又該如何?」
「讓他們來吧。」黎霜道,「沒有將領,倉皇出戰,後院起火,我看他們西戎能有什麼能耐攻我鹿城。」
山羊鬍子望著黎霜,心頭一顫,為其威嚴所懾。他不開口,城牆之上短暫一默,黎霜眸光往旁邊一掃:「都還愣著做甚?」冷聲一句話,令眾將領心頭一怵,立即抱手稱是,各自走開,忙開了去。
唯有秦瀾還陪著黎霜立在城牆上,眺望遠方越燒越大的火焰。
黎霜望得出神,所以並沒有看見此時正在她身後一步的秦瀾,此時也正悄悄打量著她,有幾分往日沒有的沉默。
「將軍……」秦瀾輕輕一喚。
他聲音輕柔,黎霜便也低低的應了聲:「嗯?」一如以前在府里,她與他說話時的熟悉音調。
「將軍可是在憂心那黑甲之人。」
黎霜一怔,放在粗糲城牆石頭之上的手指微微縮了一下:「啊?」她轉頭看秦瀾,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秦瀾為何要這麼問她,又像是在驚訝,自己的內心……為何會被看穿。
秦瀾眸色微微沉了下去。
黎霜隨即又「哦」了一聲:「他救過我兩次,雖則行為來歷有些詭異神秘,言行舉止也有冒犯。不過我……」她頓了頓,「確實不想讓他死在西戎軍中,亂兵之下。」
秦瀾唇角繃緊,垂下了頭,掩住了眼神,再沒多言。
鹿城的戰鼓雷動,號角chuī響,其聲宛如邊塞沉寂的巨龍發出的呼嘯,刺破寒夜與黑暗,撕開北方來的長風,直達遠方腥紅的天。
西戎大軍猶如在沙地里匍匐的蟻群,在聽聞戰鼓號角之後,果然如黎霜所料,很快便出現了動搖,蟻群渙散。
這一夜,在火光,寒風,與這令人膽顫的聲聲戰鼓之中,西戎的大軍開始漸漸的向後撤退,
「他們撤退了!」城牆之上有軍士發出了呼聲。
「他們撤退了!」軍士們欣喜若狂。
而這個結果卻早已在黎霜的預料之中,方至西戎大軍的黑影徹底消失在了寒夜之中,黎霜嘴角才稍稍翹起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笑。
鹿城迎擊西戎的第一戰,贏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雖則這次的戰役贏得有幾分水分在裡面,可這並不會妨礙大晉在這塞北荒地立下國威。
今年這難熬的冬才剛開始,可他們長風營便已經算是守得了鹿城這大半個冬日的安全了。因為,這塞北大地之上,再沒有哪個部落和國家能比今日西戎,集結更多的兵力。
這一次西戎碰了個釘子倉皇而走,必定給其他部落國家一個前車之鑑。
大晉鹿城,是物資豐富,是糧糙充足,是百姓和善,可卻不是那麼好冒犯的。
黎霜轉身,離開城牆。她身上的銀甲摩挲,發出鏗鏘之聲,背後還有將士們的歡呼,而就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她倏爾聽到了「啪嗒」一聲。
黎霜側眸一看,地上隱隱有一塊濕潤的痕跡,在黑夜裡,映著火光與天上的涼月。
這是……
黎霜蹲下身,食指輕輕一拈……是血。
黎霜一抬頭,頭頂正是城牆城樓之上的屋檐,從她的角度看去,這屋檐之上除了蒼涼月色,並無其他。
可這血還是熱的,剛才必定有人從上面經過了。
黎霜心頭有了猜測,腳下借力一點,一個輕功飛上房檐,而她在屋頂上一望,卻並未見到任何人影,甚至也沒有見到其他的血跡。
黎霜皺了眉頭,搓了搓指尖的鮮血,她復而躍下房頂。
秦瀾在下等她,見狀詢道:「將軍有何發現?」
黎霜搖頭,她知道,若是那黑甲人找來,以他的輕功,自己想察覺到他,並且追上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下了城牆,回了主營,剛走到主營門口,卻發現營帳之外站的都是將領,他們面面相覷,臉上神色都有幾分奇怪。
黎霜左右看了一眼:「都進去啊,站外面作甚。」她說著,一把掀簾而入,然後整個人瞬間僵立在了營門口。
本yù隨黎霜入營的秦瀾險些撞在了黎霜的後背上,他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借著黎霜撩開的營帳門帘往裡面一望,一時,素來淡然,萬事沉穩的秦瀾也呆了……
只見那營帳之中cha著一面西戎的軍旗,而軍旗之上掛著一顆鮮血淋漓的男子的人頭,人頭緊閉雙眼,脖子上的血還在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滴落。
好一副駭人畫面。
而就在那個人頭的背後,西戎軍旗之上,不知是拿血還是墨寫著幾個大字----「西戎大將項上人頭贈於你,希望你開心。」
開心個鬼啊!
下面還小小的寫了一行字----「其餘人,擅動即死。」
難怪都一臉難堪的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呢!
這一個個將軍還都被那個神秘小子給唬住了!
黎霜抓著營帳的門帘,一個手重,徑直把門帘個撕了下來:「當值的呢!」她黑著臉回頭,「人都是死的嗎?這麼大個軍旗和人頭血淋淋的送進來,沒人看見嗎!」
眾將領齊齊垂頭,靜默不言。
黎霜目光在他們面上刮ròu一樣冷冰冰一掃,復而又回到那營帳正中的軍旗之上,黎霜是見慣了殺戮的人,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把敵人的腦袋給她當禮物送過來。
她不怕,她只是……
覺得送禮的人大概有病,相當有病!
☆、第17章
黎霜將那大旗拔了,連著那個人頭,從營帳一同扔給了旁邊的軍士,軍士接得渾身一抖,黎霜道:「拿出去,那寫得亂七八糟的軍旗扔了,把人頭給我掛去城牆上。那才是它該展示的地方。」
軍士應了,疾步離開。
黎霜回頭看了眼軍士離開的防線,那懸吊下來的人頭跟隨著他的步伐搖擺,從那人頭枯瘦如柴的臉面能看出來,那根本不是什麼西戎大將,而大概只是個受傷的傷兵或者隨軍的奴隸,西戎果然如他們之前所猜測的那樣,隨便抓了個人來冒充大將,估計是想誘敵前來。
只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們誘的那敵人如願而去,卻沒能如願將他捉住,甚至……
黎霜望了眼遠方,西戎大軍已撤,遠處的火光也歇了,只是還有滾滾濃煙在將明未明的天空上飄舞。
嚴格來說,西戎大軍其實算是被一個人擊退的。這般荒誕的事,別說事先猜想,即便現在已經發生了,黎霜也有點不敢置信。
「都先入帳來。」黎霜喚了一句,眾將領這才魚貫而入。待眾人坐罷,黎霜開口道,「而今兩名大將的身死,加之昨夜大火,致使西戎撤軍,可大家也都知道,西戎大軍的真正實力其實並未撼動。這個冬日只是過了個開頭,此後也必不能掉以輕心。」
鹿城城守李章義已死,黎霜直接將長風營安札在了鹿城內,令長風營戰士與原鹿城守軍共同守城。安排完城內的事,黎霜轉頭吩咐文書,令其將鹿城qíng況寫明,速速報回京城。
文書遲疑了片刻:「將軍,那……黑甲人的事,要報回京城嗎?」
帳中一默,所有將領其實都心知肚明,除了先前李章義關閉城門,迫使長風營將士與西戎短兵相接一場意外,這西戎的撤軍,其實根本沒費長風營什麼功夫。全靠那黑甲人令人駭然的一己之力。
可……這樣報回去,委實讓長風營難堪,所有將士,竟然還敵不過一個異族的神秘人?
黎霜沒有猶豫:「報上去。沒什麼好隱瞞的。」
至此,所有事算是暫且塵埃落定。將領們離開營帳,文書將幾個書件給黎霜批覆了,便也作揖離開。營帳里的人都走完了,黎霜往沒有門帘的營外一望,竟是天已大亮。
天光有些刺眼,想來今日是個冬日裡難得的大晴天。黎霜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目光這才落在營內地面上,地上有先前那人頭滴落的鮮血,她倏爾轉念想到了昨夜在她即將離開城牆之時,滴落在她身邊的血液。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把軍旗和人頭扛到她營帳里來的吧,那血跟這血應該都是人頭的血吧,那黑甲人在西戎軍中……應該有全身而退……吧?
想到這裡,黎霜眸色一凝,邁步出了營帳,徑直向親衛營而去。
親衛營門外,一身軍服的季冉正沉著臉硬邦邦的在教訓一個小孩:「不是說讓你不要亂跑嗎?說,你昨晚都去哪兒了?」
晉安在魁梧的季冉面前瘦弱得像一隻伸手就能捏死的小jī仔。雖然現在長風營里已經不會有人這麼想了……
黎霜本打算抱著手在旁邊看看晉安挨訓,結果她隔得還有十來步遠,晉安便像是渾身都長了眼睛一樣,一下就轉了頭,直直的盯住了黎霜。
面對季冉時顯得空dòng麻木的眼睛一下就放了光。
因著他目光實在太執著熱烈了,引得扳著一張臉馴人的季冉也轉過了頭,季冉一怔,行禮道:「將軍。」黎霜點頭應了,有幾分好笑的走上前去,倒是也不生疏了,拍了一下晉安的腦袋:「昨晚去哪兒了?又給那個和你有不明聯繫的黑甲人報信去了?」
從目前來看,那個黑甲人表現出來的模樣,好像確實沒有對長風營有所圖謀,他只對她有圖謀。
其實,只要不涉及家國天下兵家大事,黎霜的容忍度還是挺大的。就是這個黑甲人……表達圖謀的方式委實太奇怪了些。
而且還圖謀得十分奇怪,突如其來,過分濃烈,行為還莫名其妙,簡直讓人……一頭霧水。
晉安仰頭望她,暫時沒答話。而他的沉默讓黎霜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臉上,隨即皺了眉頭:「病了?」黎霜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捧住晉安小小的臉,只見他唇色蒼白,而臉頰卻又紅又燙,像是發了燒。
「傷寒?」
小孩子在塞北生病是個大事,黎霜一時也顧不得問其他,轉頭吩咐季冉:「去把軍醫叫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晉安一抱,徑直將他抱上肩頭。
晉安順勢將雙手搭在她後背上,兩隻小手繞過她的肩將她脖子牢牢抱住,微燙的臉頰就這樣放在她的胸上,貼著頸窩的地方……
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