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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20:51:16 作者: 夏日灼灼
「小時候,我就喜歡躺在老家的藤椅上,看院牆上、菜園子的籬笆上面爬滿的矮牽牛和喇叭花,紫紫紅紅一片片連在一起,怎麼看都看不膩。奶奶教我用鳳仙花碾碎了染指甲,因為我覺得這樣在學校的舞蹈演出上會很漂亮。爺爺就想讓我讀書,但看我打瞌睡也沒辦法,於是自己捧著書給我念。那時候,我可以一躺就躺一整天外加一整個晚上,但是長大後就不一樣了,我突然發現我有別的想法了——」
許秋玉話鋒一轉,看向認真聽她說話的喬喬,忐忑又懷有期翼地說:
「喬喬,如果我說想認真跳舞了,你會笑我嗎?」
喬喬開心地上前,與許秋玉擁抱:「怎麼會!秋玉,我就等著你這句話了!」
「這兩天我一個人在醫院躺著,這回是真的可以不下床了,我卻突然想念在練功房的日子,我也想念舞台……你知道嗎?黎雅推我的那一刻,我感到腳踝的地方好疼,當時我差點就哭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有可能因此再也跳不了舞了。」
許秋玉扭過頭不看喬喬的表情,有些羞澀地說:「真奇怪,我居然也和你一樣很喜愛舞蹈,還以為這麼久不去想這些東西,就已經可以完全不在乎了。」
喬喬笑道:「喜歡是掩藏不了的,我們最終都要追隨自己的內心。」
她不讓許秋玉避開視線,非要直視對方,嘴角上揚起狡黠得意的弧度:
「秋小玉!最終呢,我們還是得一起去人民大會堂,去前線!」
*
喬喬站在黎雅的病房前,深呼吸一口氣,走進去的時候腦海里還閃過剛才許秋玉對她說的話:
「我雖然因她折了,但也沒有多生氣。這麼說吧,過去我媽一直對熊芳、岑琳和黎雅這三個人百般照看,每次她們出問題都要操心的不行,我就特別討厭她們三個。」
「這是最開始,後來我也看淡了。只是最初我的那些反感情緒,對熊芳來說只是一笑而過,對岑琳來說……她不得已容忍著我吧。說來說去,只有黎雅了解我不喜歡她,而且為此戰戰兢兢。」
許秋玉最後皺著眉,複雜地對喬喬說:「黎雅的性格問題,多多少少有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的責任,但是她也的確總是做出讓人失望的事情。不過你別多想,你進文工團之前,她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甚至對於方言,她更多的也只是想找個跳板能擺脫現有的人生……」
喬喬推開門,看見黎雅正在收拾東西。
她的背影羸弱,喬喬忍不住出聲:「黎雅,你好些了嗎?」
對方的動作一頓,緩緩轉身卻是無比冷漠的臉。喬喬曾經試想過她會依舊聲嘶力竭甚至逐漸癲狂,卻沒想到會平靜地如同死屍。
「你來要一句道歉嗎?那我向你道歉。」
「你最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我也不是非常討厭你,雖然你的確讓我很難做過,但說真的,我沒有報復你的意思。」
喬喬不在意黎雅瞬間眯起的眼和不屑的神情,只是關上門,走近了些:「指導員和紀老師說《萬千河水清又清》的舞蹈不能再變了,但是這支舞以外的所有都不會有變化,你還是獨舞演員,你也可以去省級大賽……」
「我要離開文工團了。」
黎雅看喬喬愣住,扯扯嘴角道:「怎麼,你知道我要離開文工團不是該很開心嗎?什麼都和以前一樣?說的好聽!你難道不想跳領舞甚至獨舞?」
「我想跳獨舞,但文工團有文工團的晉升準則,我會按照規定一步一步,走到我想要的位置。」
喬喬覺得心情有些沉重:「你呢?你真的要走?」
「走。」
「為什麼非要走?沒有人趕你啊?!」
黎雅不說話,轉過身繼續收拾東西,只是鬢角處有豆大的汗滴,看起來狀態很不好,喬喬想去拿毛巾替她擦擦,被她一巴掌擋掉。
喬喬不指望她再開口,黎雅卻在這時繼續說道:「我到文工團,就是被那個酒鬼父親逼的,因為他得知文工團給的工資高些,就逼著我進來,還說要是進不來就讓我滾,他也不養我了。他養我什麼了呢?六歲開始我就給鄰居做活,換點饅頭碎填填肚子,他只給我了個漏雨漏風的屋子住罷了。我原先是想嫁給鄰居家的大哥哥的……」
喬喬以為黎雅哭了,繞過去卻見她的神情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到讓人憂心:
「沒想到就這麼進了文工團的曲藝隊,陰差陽錯我就在這裡待下去了。學徒兵都年紀小,回家的機會更多,但沒人接我回去,我寫了信求他帶我回去,我想去見見喜歡的人……但他不給我機會,他讓我存夠錢寄回去,這樣他才會考慮接我回家一次。後來,我喜歡的人娶媳婦兒了,我就死心留在文工團。」
「你問我為什麼不想待在文工團?這個問題很好笑,你以為文工團是什麼天堂嗎?或許你經歷過大冬天被潑了滿床的水後趕到陽台外面過夜嗎?你經歷過被堵在廁所里打耳光的日子嗎?」
喬喬按住她漸漸焦躁不安的手,儘量輕聲道:「我的確不知道你在曲藝隊經歷過的難處,但是你後來不就是被周指導員接到舞蹈隊了嗎?」
「舞蹈隊……是啊。可如果你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你想去成為非常優秀的獨舞演員,但你發現自己始終達不到那個級別呢?其他人根本不覺得你配得起那個位置,去參加省級大賽也拿不到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