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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40:08 作者: 起一聲羌笛
    陸子期看到她死死扣緊斗篷的手,她緊張了,他該順著她,說一說永福寺的鐘聲,關於前人的詩詞,每一句他都熟得很。

    可陸子期偏偏不,他的聲音幾乎含了笑,愈發溫柔,卻無形中壓迫感十足,他說:「音音,總要跟哥哥說一說,音音覺得如何?」

    好像怕她不明白,陸子期補充道:「青禮侯世子,旁人都稱好,音音看過了,覺得如何?」

    月徹底被雲又遮了遮,山間又暗了暗。

    此時連風都停了,山間靜極了。

    靜到他本就比常人敏銳的耳,能聽到身前人再次輕輕吞咽,然後緩緩開口,聲音低軟,這樣好聽,可說的話卻真是讓人生氣呀,她說:「沈世子,甚好。」

    看,早說了,謝念音要想讓人不快活,五個字就夠了。

    這趟夜山山寺之行,本就不該在計劃之中,但陸子期還是來了,就好像這會兒,問到這裡就該止住,可他偏偏還是繼續問下去,聲音里仿佛帶著淺淡的笑,愈發溫柔,他問:「比我呢,如何?」

    此語一出,山間都仿佛更靜了。

    是誰的呼吸,紛亂。

    音音手攥得更緊,一字一句道:「哥哥糊塗了。」

    有風吹過山林,遠遠的,有什麼輕輕嗚咽,也許只是風吹過了石穴,或者穿過枯乾的樹洞。

    「音音。」陸子期輕聲喚她。

    雲層更重,月整個被擋住了,黑暗中,正因為看不清,音音才輕輕抬了頭,看向陸子期。

    突然,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側,然後是溫柔的責備:「你就非要如此?」

    是陸子期俯身在她耳邊輕聲。

    音音整個人都往後一退,只覺熱從半邊臉起,胸口起伏,微微喘息,更加攥緊了身上的斗篷,唇抖得厲害。

    攥緊的手,指甲戳入掌心,鮮明的痛,讓她臉上熱意褪下,整個人都鎮定下來,能開口說話的時候,音音的聲音很冷靜:「我自覺眼光不錯,哥哥該為我高興才是。」

    音音頓了頓,繼續道:

    「哥哥,我覺得戶部尚書家的小姐,很好。」

    青禮伯,再有戶部尚書,無論是小舅舅,還是他,都會更安全一些,就是太子哥哥,也能走得更順當一些。就這樣,往上爬,實現青雲志。她也能永遠舒舒服服,安安穩穩做她最恣意的嘉怡公主,將來她就是嘉怡長公主。就是對青禮伯和戶部劉尚書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結合。

    哪裡不好了。

    音音覺得,很好。

    她早已看出戶部尚書家的這位小姐,是難得的明白人,跟明白人結秦晉之好,強強聯合,是最好的選擇。如今,她唯一猶豫的也不過是,礙於沒有機會仔細觀察,她尚不能確定,這個沈伯言,是不是個明白人,夠不夠格做他們的盟友。

    沈伯言無疑是個好人,可是好人萬一腦子不好,也是不中用的。她不怕他給她整一院子小妾,就怕他哪天腦子抽抽,非一人不可,要死要活的,好好一個盟友就廢了,那可就太糟心了。想到這裡,劉家小姐愈發顯得難能可貴,音音更認真了:

    「哥哥,劉家小姐當真好,哥哥不妨好好考慮一下。慢了,必給人搶走啦!」

    跟這些強大又可靠的人聚攏在一起,守望相助,才能真正對抗這金陵城中往上走的過程中,數不清的惡意。

    這樣想的時候,音音心中那個不知哪裡的空洞都似乎被她徹底忽略了,忽略這些沒什麼實際用處的空洞,只看實處,是音音打小就一次次明白的道理。

    用心在當前處境上,想方設法,讓自己安全一點,更安全一點,是音音打小就深入骨髓的本事。

    故而,此時說到未來,她是真的在用心選擇她和哥哥的親事,選擇他們彼此要共度一生的盟友。

    恰恰是這份真誠和用心,讓陸子期的聲音都愴然了,他說:「音音,你——」

    沒有心吶。

    她怎麼就能如此用心地思忖他的別娶,怎麼就能如此真誠地思忖她的另嫁。

    陸子期幾乎就要伸出手,握住眼前這個人,好好看一看,她到底怎麼做到的。為何朝夕相處十幾年,他從未發現,他的音音,也許,也許——沒有心。

    或者,只是對他,沒有那樣的——心。

    不過是閃念,陸子期就輕輕搖了頭,不會的。他已在她的生命中扎了根,不會的。

    曾經的臨城公子,今日蒙聖寵的探花郎,從未無此無力地否認過一個念頭,從未有過如此虛弱的「不會的」。

    雲層一動,再次微微露出了山月,有淡淡光輝灑落山頭。

    陸子期看向對面望過來的女孩,她的眼睛那麼乾淨,好像山間的溪流,澄澈,又好像一座藏著萬有的山,永遠讓人看不透,越是努力要看進去,越是讓人覺得胸口微微疼著。

    可卻束手無策,無可奈何。

    她的每一份嬌艷,都讓陸子期的目光沉暗,帶起不可抑的痛楚,可他卻不願移開視線,聽著她展望的——屬於他們各自與旁人的未來。

    可她偏偏要說:「哥哥,這是咱們的,可期的,安穩的將來。」只要,他們誰都別犯糊塗。

    音音鼻間是山間松林特有的清冽,音音覺得有點像哥哥身上的味道,泛著涼意的清冽,好聞極了。遠離陸子期靠近帶來的壓迫感,反而讓她自如地一點點記著他身上的味道,她想,這樣就很好,於是她也這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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