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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40:08 作者: 起一聲羌笛
    音音黑亮的眼睛甚至都沒有眨一下,靠著迎枕安靜而坦然, 望著陸子期, 等他的話。

    漆黑的眼睛裡好似有水波動盪, 仔細看卻都是乾淨,沒有一絲蕩漾,陸子期看得分明,話在唇邊,卻愈發難言。

    音音的小手輕輕揪扯著被角,一邊聽哥哥說話,一邊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吃點啥。

    陸子期越發繃緊,伴隨著「我們」兩字喉結輕輕滾動,他靜了片刻,才能再好好開口:「音音,你想沒想過——」

    珠簾碰撞的響聲讓陸子期的話戛然而止,音音想問「什麼」,卻一下子聞到橘墨拿進來的托盤上都是荷葉清香,空蕩蕩的腸胃一動,問出口的就變成:「是荷葉粥?快拿來我看看。」

    她看到了熬到軟爛的粳米粥,看到橘墨盛到她慣用小碗中,另一碗不用說是給哥哥的,從食盒裡拿出來的小菜,也必是給哥哥佐粥的。

    音音目光這才轉向陸子期:「哥哥急得嗓子都啞了,也要多多喝些湯水才是。」

    說著又一眨眼:「哥哥好久都沒有好好同我一起吃飯了,這麼看,落水也挺好的。」

    陸子期接過音音的小碗,輕輕吹了吹,才若無其事道:「你要想,以後日日一同吃飯,只怕你不肯。」

    音音頭腦中立即浮現了三個人的餐桌:哥哥,哥哥的意中人,她.....

    將來也許還會更多:哥哥,哥哥的意中人,兩人的孩子,她.....

    簡化一下,就是情投意合小夫妻兩個和她,或者親親熱熱一家三口和她.....

    她望著此時正仔細幫她吹著粳米粥的哥哥,搖了搖頭。

    陸子期一頓,抬眼看她:「不想?」

    荷葉清香,清粥糯爛,她伸頭微微張口。

    盛著溫溫熱熱清粥的湯匙再次送入她口中,讓音音滿足,一口接一口慢慢吃著。一個不再問,一個不再說,房間裡安靜極了,只有湯匙偶爾碰到碗壁的聲音。

    必然會來的事兒,沒有什麼想不想的。肚子裡有了暖洋洋粳米粥打底,音音看著輕輕舀起半勺粥的哥哥,慢慢想。

    這話是誰說的?被她封存的記憶輕啟,是那個對外常常裝小大人的太子哥哥。明明都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在別人面前,太子哥哥要端正要懂事,音音要討喜要懂事。兩個被迫過早懂事的孩子,或在皇宮百花盛開的花枝底下,或在百花凋零的假山下蹲著,一個面無表情,一個長吁短嘆。

    生活不停往下掉,像失控的噩夢。沒想到,在最低處,她還有峰迴路轉的機會。音音望著陸子期,想到了那天她總也走不出的大雪,想到她不再有感覺的腳,她站在大雪裡低頭看著她那隻沒有鞋子的小腳慢慢腫脹裂開.....

    她張著嘴想喊娘,想喊小舅舅,她憋不住終於掉了眼淚,誰,誰來幫幫她呀。

    然後,眼前這個人,來了。

    「哥哥,你也吃呀。」音音瞧著燈下俊秀的哥哥輕聲道。

    旁邊橘墨正要接過公子手中粥碗,好讓一直照顧小姐的公子也能好好把飯吃了,哪知公子聞言,直接把舀起的湯匙送入自己口中,從容地把剩下的粥吃了。

    直到伺候公子漱口的時候,橘墨都覺得哪裡不對,一時間卻分辨不清。方才那樣是不對的嗎?放在別人家也許不對,但在他們家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吧....畢竟他們小姐可以算是公子一手帶大的,有個陸老爺,平時也跟沒有一樣.....日日相伴,相依為命長起來的兄妹,跟普通的兄妹到底是不同的.....

    到底是不同的吧......共食一碗粥這樣的小事,沒什麼的呀,橘墨微微皺眉想著。

    時辰已不早了,今日的趙家卻沒有一處熄了燈,都知道今天在他們園子裡出了事兒,水邊廂房外,處處都緊繃忙亂。

    鍾大娘已帶人收拾打點好,只等少爺發話,就能接小姐回去了。

    外頭來人稟道,趙家三公子過來了。陸子期漱口淨手後,再次幫音音拉了被子,囑她:「我去看過,咱們就可回家了。」

    看到哥哥出去,音音才招手問橘墨,趙紅英和孫菲爾兩邊都怎樣,是不是兩邊都使人傳過話報過平安了。

    廂房旁邊的小書房中,窗子開著,就對著外頭涼風習習的河面,一排高燈沿著外頭那片廣闊的河道蜿蜒,陸子期靜靜看著。

    趙宏成悄悄打量他陸哥神色,把查到的情況都說了。真給陸子期說中了,這婆子平日最是體面有骨氣一個人,可她孫子被人引著賭上了,欠了好些銀子給人徹底套住了,為了撈出孫子,她這次是豁出命乾的,事成就沒打算再留在臨城,趁亂帶著家人直接逃路,跑路包袱都收拾好了,只等把孫子撈出來就走的。

    本來如果就是普通的大家小姐,這事兒是一準能成的,她大約沒想到船上多的這位,平時看起來最愛嬌的陸家小姐,偏偏如此難纏。

    「是奔著孫家小姐來的.....這婆子說了,本就沒想把音音牽扯進去,就是船翻了,音音這邊也有她來救的.....哥,你看這事——」說到這裡趙宏成頓住,父親叮囑的那句勸說,他不敢說出口。

    臨城最大的就是知州和守備,不是他們這樣商賈人家惹得起的。陸子期就是名氣再大,如今關鍵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守備家交惡的。

    這些話不用他說,他陸哥肯定比他還明白。

    趙宏成只硬著頭皮強調:「音音顯然是無妄之災,晾常建也不敢真的招惹哥的家人.....」常建這是看準了孫家在送妾這件事上動搖,等得不耐煩了,索性用這樣法子推他們一把,結果失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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