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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40:08 作者: 起一聲羌笛
串兒拎著食盒憋了一肚子氣到了上房,迎面遇到鍾伯。鍾伯看了她一眼,她只得把氣咽了下去,重新掛上笑臉。
不過串兒一看到房間裡火爐旁坐著的小姑娘,臉上擠出來的笑不由就真了,小姑娘虛虛弱弱的,看見她就是一個怯生生的笑,笑得串兒也只想跟著笑。
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好看的娃娃,很想帶回家給村里人都看看,這麼俊的娃娃!
串兒揭開食盒,端出饅頭來,心裡又開始氣廚房裡那些淨想著揩油拿好處的婆子。
小姑娘看了一眼熱騰騰的饅頭,手指扣了扣衣角,睜著大眼睛瞧著陸家大公子,瞧得陸子期一挑眉,冷聲道:「要吃就吃,看我做什麼!」
鍾大娘趕緊道:「吃吧,就是給你吃的!」喝了粥好一會兒了,大夫說了,可以吃些面點了。
顯然小姑娘已看出陸子期是這裡的主子,她先對鍾大娘笑了笑,小手動了動,又看陸子期,喊了聲:「哥哥,我吃了。」
聲音又軟又甜,別說串兒和鍾大娘,就是一旁常年肅著臉的鐘伯都忍不住對小姑娘擠出一個足夠溫和的笑。
陸子期對上了小娃娃乾淨的大眼睛,只說了一個字:「吃。」
小姑娘兩個小手立即就抱起了饅頭,狠狠咬下去一口。看得串兒在旁邊都覺得饅頭真香,跟著鍾大娘端著杯子不時提醒「慢點」「今兒不能多吃,明兒還有」。
小女孩明明餓得很了,吃得也很急,可即使這時候,都一口是一口,嘴裡含著東西時絕不說話,只待咽下去,有問必有答,難得的小小年紀流落在外,還是落落大方。
鍾伯看了鍾大娘一眼,確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孩子,這是給拐子拐出來了。
可惜孩子還是太小,又給嚇狠了,很多話問她,孩子都只是搖頭,輕輕答一個記不清了。
看著差不多,鍾大娘就把饅頭收了,孩子明顯還想吃,可也是乖乖的鬆了手,聽話得很。
陸子期盯著前面火盆,突然道:「鍾伯,你看好這孩子,有人找來,也核實了再讓領人。」交待完,他頓了頓,似乎再無其他話可交待,他看向了鍾伯,慢慢道:「我有事,要出門。」
鍾伯只覺心裡不安再次擴大,他強笑了笑:「都這時候了,眼看天都要黑透了,雪也沒停,少爺去哪兒?等明兒雪停了再去吧。」
陸子期只說了句:「天黑雪大,正合適。」就已起身。
做什麼就天黑雪大正合適了?
鍾伯心急卻再找不出話來勸,少爺從來都不是好說話的。別看鐘伯這麼大年紀,有時候少爺一個眼神,也讓他心悸。都說外甥肖舅,鍾伯總覺得少爺不像陸老爺,不像夫人,像極了夫人的二弟——少爺那個從未謀面的二舅,明明俊朗公子,行的卻都是閻王羅剎事。想到那人,鍾伯打了個寒噤。
此時見大少爺雲淡風輕要出門,再看外面大雪不停地凍天寒,鍾伯只覺心突突跳,慌極了。十三歲的少年人已經很高,此時只是清清淡淡瞥過來一眼,鍾伯滿肺腑的勸是一句也說不出。
剛起身的陸子期卻覺得自己冰涼的手一下子被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拉住,他回頭對上了突然靠近拉住他的小姑娘,小姑娘一邊還架著給她找來的拐。
她仰著頭,眼睛忽閃,明亮。
「哥哥,外面冷,特別特別冷。」
鍾伯趕緊去看陸子期,希望能把他留下來。
陸子期的目光平靜,頓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怕冷。」
「黑呢。」小姑娘望著他。
「我不怕。」
小姑娘聲音帶上了哽咽:「可我怕呀。哥哥走了,我怕壞人要把我抓走!」小姑娘的手使勁拉住陸子期,含著淚的大眼睛看著他。她走了好久,躲過好多壞人才遇到這個大哥哥,看到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他可千萬別不要她了呀。
「哥哥,我聰明,我有用!等我腳好了,我能幫你!」謝念音拼命夸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望著陸子期:「我可有用了,哥哥,我能幫上忙!任何忙!」
陸子期靜靜看著小姑娘,她的眼睛乾淨,裡面好像有一個與這世間不同的世界。可惜,他真的有事,不想為一個小孩子耽擱。
謝念音卻死死拉著他的手,很多年後,陸子期問起這一天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到底怎麼敢,那時謝念音正在葡萄藤下吃西瓜,她抬起頭說:「我覺得,我必須拉住你。」說完撲哧一笑,又道:「我也忘了當時到底怎麼回事了,可能就是怕你走了,再也吃不上熱饅頭了吧。」
陸子期可以掙開,看著小姑娘撲閃的大眼睛,他卻升起了淡淡的惡意,俯身在小女孩耳邊輕聲問:「什麼忙你都能幫?」
音音點頭。
陸子期的聲音更輕了,輕得只有音音一人能聽到,他說:「哥哥要殺人,你能幫?」
說完他就直起身,等著被嚇壞膽的小姑娘鬆開礙他事兒的小手。小手是挺暖,可終歸,太小了,除了礙事,能有什麼用。
攥著他手指的小手卻沒有鬆開,小姑娘也沒有慘白臉,沒有陡然睜大她天真乾淨的眼睛,預料中的一切都沒有。
煞有介事的思考後這個小姑娘甚至沒有慌亂。
那隻小手拽了拽,不知該甩開就走還是再說一遍讓這個女娃子聽清楚的陸子期才回神,小姑娘的眸子清亮如故,她喊:「哥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