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03 17:40:08 作者: 起一聲羌笛
小姑娘手裡還抱著那塊不知哪裡撿來的石頭,顯然就是用這塊石頭敲出的動靜。此時,她正抬頭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看著陸子期,似乎她也不知道自己將敲開怎樣的命運。
可這個小小的女孩,已再也走不動了。
陸子期的視線先落在她亂糟糟的頭髮上,然後是她身上髒兮兮的衣服,最後落在了她只有一隻鞋子的小腳上,那隻沒有鞋子的小腳早已凍得紫脹。小姑娘似乎知道少年正看著她沒有穿鞋子的腳,她想動,可那隻腳早已不聽使喚,動不了。
她茫然地低頭去看自己不聽話的腳,冰天雪地中,她好像已感覺不到冷。
青白狼狽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卻格外抓人,烏黑澄澈。連茫然,都顯得格外乾淨。
陸子期看著她紫漲的小腳,這些日子以來,少年第一次有了表情,他微微皺了皺眉。
小姑娘張開乾裂的唇,嘶啞地喊了一聲:「哥哥。」
她說:「哥哥,求求。」
「我餓。」
在說「求求」的時候,她努力伸出手,丟下石頭,兩隻凍脹的小手團到了一起,無比認真又艱難地向陸子期拜了拜。
這樣做的時候,她那雙澄澈茫然的眼睛依然一瞬不瞬望著陸子期。
陸子期抿了抿唇,回身欲喊人,小姑娘唇角動了動,大約是知道她得救了,想給恩人擠出一個笑。她該笑,小舅舅說她的笑最好看了,誰能看到都福氣大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對眼前這個好看的哥哥笑出來,小小身子一軟,就暈了過去。
多虧少年手快,一把撈住小姑娘。真把人抱在懷裡,才發現這孩子多小。
陸子期抱著小小的女孩,轉身前看了眼門外,紛紛不停的雪早已把小姑娘來時的腳印掩蓋,一片白茫茫,方圓一片就陸家這麼一個莊子,往前往後都是一望無際的被雪覆蓋的農田。
他又看向了懷中破爛一樣的小姑娘:磨穿的鞋底,凍爛的小腳,不大的小臉,凍得紅彤彤好像碰一碰就會掉下來的小耳朵。
真是活見鬼了!
這么小一個孩子怎麼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她到底怎麼用這小腳小短腿走到這裡來的!
邪門得如同天降。
本準備出門的陸子期抱著小姑娘只愣了瞬間,就轉身,大步流星重新邁入紛紛大雪中,穿過前院往後面的上房去了,一路喊鍾大娘。
安靜的莊子,一下子熱鬧了,好像突然間所有人都憑空鑽了出來一樣。
已經許久沒聽見過大少爺喊人了,再是沒指望的大少爺,那也是陸家的大少爺,誰也不敢當面怠慢。廚房裡收了賭局,藏了酒罈子,坐水燒火,聽到前面說是大公子要粥要飯,幾個婆子互相撇了撇嘴,捅開了另外兩個灶。
鍾伯鍾大娘匆匆趕來,看到大少爺和他懷中小姑娘都是一愣,鍾大娘趕緊上前接過孩子,喊著丫頭名字讓準備衣衫,準備溫水。
「要溫的,這.....可熱不得!」
只瞅了孩子小腳一眼,就讓鍾大娘直念佛。
這邊鍾大娘抱著女孩進屋,那邊就有人開始往這屋裡送熱水,鍾伯又安排人去請大夫。
死寂許久的莊子,一下子整個活了過來。
如今天短,一下子就折騰到天要黑了。廚房裡王大娘才封上了熬粥的灶,旁邊烤火的婆子問到底是什麼人鬧出這麼大動靜。
上房來的小丫頭一邊跺著腳一邊道:「再要些軟軟的點心,容易克化的,」回灶旁婆子的話,「收拾出來一看好漂亮一個孩子,菩薩身邊的仙童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吧!鍾大娘說必是貴人家的孩子,裡頭貼身小衣用的緞子,臨城富貴人家也少見的。」
王大娘一邊往食盒裡裝饅頭一邊撇嘴:「什麼緞子,還咱們臨城都少見!再是富貴,能比咱們陸家還富!」
這邊小丫頭拿手一擋:「說了要好克化的點心,你怎麼就給裝饅頭啊。」
「饅頭不是點心?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就把你眼高得跟小姐一樣,你跟著鍾大娘,難道竟不知咱們莊子上多久沒領大宅那邊的月錢了?還想吃點心呢,再過一段日子,連饅頭都吃不上了!」
小丫頭串兒氣紅了臉:「少爺使不使大宅的銀子是少爺的事兒,難道少了你們下頭廚房的錢,鍾伯哪一個月不從夫人的嫁妝銀子裡按時撥下來!」
「哎呦可別讓我說出好話來,這都三年了,還按著三年前的例給撥錢呢!你也不打聽打聽外頭的米價年年漲,一樣的錢三年前能吃點心,三年後就吃饅頭了!再等兩年,只怕連饅頭都吃不上的時候還有呢。」說著把食盒一蓋,嘀咕了一聲:「還夫人呢,咱們陸家的夫人在大宅里坐著呢。」
串兒氣得丟下一句:「回頭我就告訴鍾伯!」
「告訴去吧,攆了我們再找好的使去!說不得就能找到不用銀子也能做出點心的來呢!還以為莊子上是什麼好地方呢!」王大娘說到這裡也是一肚子氣,陸家下人里她跟她男人都算是頂得力的,本以為跟著大少爺是樁好差事,結果這莊子上一住就是三年,平時連個來人都沒有,沒有人哪裡有賞錢。
雖說給小廚房的錢確實是夠用的,但下頭人就不要油水了?跟她一樣在廚房裡乾的,手藝還不如她的,如今靠著採買油水,家裡都典下來五間大瓦房了。她比那些人差了什麼?就是跟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