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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4:22:03 作者: 葉信言
陳鋮語調拖長「哦」了一聲,眼神中儘是震驚和訝異之色,他捋了捋鬍子,忍不住問:「這姑娘叫什麼名字?家境如何?」
「樂安前任知縣沈清卓之女,名為沈瑜。」
陳鋮愣怔一瞬,隨即猛然起身,他負手在廳內來回疾走數步,終是按捺不住心中驚天巨濤似的情緒,冷著臉道:「這話本不該我說,但你父母未免對你太過縱容!你爹不問朝廷政事,在金陵書院倒是樂得逍遙自在,你母親是馮將軍之後,性情大度不拘小節,這兩人對你找一個罪臣之女成婚竟然不在意!」
說完,一甩袖,負手轉身看向廳外,對著茫茫夜色低聲道,「當初賑災銀子丟失一案正是刑部審理,箇中緣由我再清楚不過。此案負責押送賑災銀子的戶部主事被斬首,護送監守官員被抄家流放,朝廷勒令他們此生不得返回京都。銀子是在樂安地界上丟失的,知縣沈清卓被流放十二年已經算是當今聖上開恩,你如今竟要與沈家扯上關係!這案子雖然結案,但丟失的銀子仍然沒有尋回!若你外放任滿調回京都,被有心之人參你一本,說你與賑災銀兩丟失一案有牽連,你如何自辯?!即便你可以自證清白,但以後升遷仕途勢必會受影響!」
陳鋮驀然轉身,直直盯了陸琢幾眼,硬生生把「色令智昏」幾個字咽了回去,冷哼一聲掀袍坐下。
廳內一時寂然,燭火跳躍幾下,涼風透過門帘忽地一下吹進來,火光遽然黯淡下去。
陸琢沉默一會兒,鳳眸中依然沒有絲毫動搖,還是那般穩重淡然的模樣。
待陳鋮皺著臉猛喝完一盞茶,情緒平定了少許,陸琢方才開口:「姑父,賑災銀子丟失,劫匪找到了嗎?」
「這案子自然是有人證的,否則怎麼結案?只是抓到的那兩個劫匪押到京都時已經半死不活,雖然在供狀上畫了押,但不久後就在刑部監牢中一命嗚呼了。」
陳鋮默了默,當時審那兩個劫匪的另有其人,供狀他看過,上面許多內容其實含糊不清,但主審說是劫匪因受過刑神志不清,言語顛倒混亂所致。
但聽到這話,陸琢卻蹙起了修竹似的長眉,他此前聽說的消息是劫匪未被抓獲,但姑父說出的顯然是另一番情況。
只是這實情聽起來卻更讓人生疑,既然抓到了兩名劫匪,為何不順藤摸瓜將所有的劫匪一併擒住找到銀子的下落,反而漠視劫匪性命且就此結案了?
似是看出了陸琢的想法,陳鋮沉吟片刻,回憶一番供狀的內容,緩緩搖了搖頭,「這就是實情,人證物證俱在,已經符合結案的標準。」
案子雖然結了,但賑災銀子依然杳無蹤跡,朝廷此前也曾派天羅司的人追查過,但依然一無所獲,現下京都另有要案,天羅司早就被召了回去,所以這事兒基本可以算是不了了之。
陳鋮移目看了眼陸琢,雖然他方才動怒斥責一番,他這內侄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莫不是真叫那女子迷惑了心智?
罷了,好歹已經勸阻過,再多說無益,年輕人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論結果好壞,自己受著就是了!
陳鋮輕嘆聲氣,想起還未說出與陸琢相談的重點,轉而說道:「近日我到濟州,要徹查一樁案子,這案子。。。」
陸琢默不作聲地看向姑父,陳鋮主動向提及此事,想必事關重大。
陳鋮眉頭鎖起,指尖在桌案上輕敲幾下,緩聲道:「案情說來也並不複雜,濟州有一戶農家父子上京告御狀,稱自家的三百畝良田被令國公的家奴霸占。這令國公雖居京都,但在濟州有上千畝的莊子良田。這父子倆剛在刑部交了狀子,在京都找地方落腳時,乘坐的馬車出了事,竟然翻到了河裡,兩人當場在河中溺斃而亡。」
陸琢怔愣一瞬,然後默默飲過一口茶水,這事怎會如此巧合?
陳鋮捋了一把鬍鬚,沉聲道:「現在已經查清那父子倆在京都是遭人謀害落水而死。我到濟州來,便是要徹查那父子二人所言是否屬實。」
陸琢眸低微涼,問:「姑父如今查的結果如何?」
陳鋮聞言,臉上的神色有些發冷,片刻後才道:「那父子二人所言屬實,我自會將詳情如實稟告聖上,聽憑聖意裁奪。」
令國公府上雖有爵位但無實權,但與何尚書家有姻親關係,也就是說,這案子恐怕與何家也有關聯。如今聖上剛登基不到一年,而何家勢大,京都之中波譎雲詭,事情也許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陸琢抬眸看了一眼姑父,陳鋮其實是一個秉性剛直的人,官場沉浮雖然讓他做事時有所顧慮,但並沒有磨去他的一身士氣鋒芒。
刑部審理案情並如實稟報乃是為官之本分,但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只怕會牽連自身。
陸琢眼眸微垂,蹙眉思索一番,誠懇建議:「姑父此事若遇阻力,可藉助士子之力。」
說起士子,當屬京都最大的官學國子監中最多,春闈之前,陸琢亦曾在國子監入讀過一段時間,深知這些士子乃國之未來棟樑,他們未經官場,大多秉性端正,關心國事,以匡扶社稷為己任,如遇這種不平事,士子定會首先發聲。
但陳鋮未置可否,默然片刻後,只低聲道:「你不必擔心,我心中自有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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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琢自花廳出來,外面早已夜色瀰漫,惟有蒼穹上幾顆寥落星子,星子閃爍,猶如女子汪著一池秋水的純澈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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