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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4:21:21 作者: 葉信言
陸良埕蹙起修挺的長眉,突地起身,連蓑衣也來不及披,轉眼便舉步走進了風雨中。
白婉柔提起竹傘便追了過去。
出門的時候,她突地停下了腳步。
姜青若曾經給過她一隻響箭。
不知為何,她莫名覺得,這東西說不定會派上用場。
想了片刻,她沒再猶豫,立即返身找出那把響箭,然後提起裙擺快步追了出去。
風雨小了許多,鉛塊似的陰雲並沒有消散。
遠處波濤起伏的河面與晦暗天色連成一線。
雨點緩緩打在傘面上,霧蒙蒙的細雨中,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毫不遲疑地向河堤最險峻的隘口之處走去。
那裡正是王七駐足的地方。
等白婉柔提著沾滿泥漿的裙擺,深一腳淺一腳追過去的時候,突然發現,隘口處不是只有王七一個人,還有數十個身著玄色勁裝的人——他們身旁堆滿了油氈布包裹著的東西,按著手裡的腰刀,正在與陸良埕無聲對峙。
那挺拔修長的身影,氣勢威嚴,正在出言沉聲斥責對方。
「傅千洛謀權篡位,為人不齒,現在又想炸毀河堤,引水淹沒慶州,各位效忠於傅氏,可曾想過,若是今日慶雲河決堤,吞沒的是數十萬無辜百姓的性命,他只為心中私慾,置百姓生死於不顧,這種毫無仁德之心的人,怎堪為君王?若是這裡有各位的親朋好友,你們可還下得去手?」
對面按刀的人遲疑片刻,抬眼看了下為首的領頭神色絲毫微變,便扶了扶腰上的刀,大聲道:「陸大人,你當初在行宮死諫,英名早已傳遍大雍南北,是為士子之榜樣,我等敬佩陸大人心中大義,特意規勸幾句,永昌皇帝本就無德,他死得其所,如今大雍改了天下,傅大人勵精圖治,萬里江山必定重煥生機!這慶州的裴氏,看上去雖英勇善戰,實則不堪一擊!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大人之才,必定為當今聖上重用,拜為國相,不必在這裡做一個區區長史,大人何不早日投誠?」
陸良埕冷笑一聲,「投誠?我該拿什麼投誠?」
「炸毀河堤,引水淹城,讓裴氏不能舉兵攻進大興,是為大人投誠之良策!」
「一派胡言!恬不知恥!」陸良埕冷冷拂袖,清冷溫和的鳳眸難掩憤怒,「我是為百姓父母官,自當一心為百姓著想,爾等盜國蟊賊,豈可與守護大雍的鎮北王府相提並論?」
說著,鳳眸清冷冷一掃,銳利的視線直逼得王七心虛地抹去冷汗,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子。
「陸大人,你別怪我,我這是被王長史拉上了賊船!他嫉恨當初被免去官職,暗地裡與傅......向聖上投誠!陸大人,你孤身一人,勢單力薄,頂不過的......」
原來是那位王長史暗中投靠了傅千洛。
而眼前這些撫刀而立的人,想必亦是傅千洛手下的暗衛。
陸良埕怒目而視,橫眉冷對。
身後響起踏過泥濘的腳步聲。
陸良埕下意識轉首看去。
晦暗天幕下,一身杏色衣裙的柔弱女子,越過最後一段坎坷泥漿,走上前與他並肩而立。
「陸郎君不是孤身一人,」雨停了下來,她溫柔地看著陸良埕清雋的臉龐,抿唇輕聲道,「他身後有慶州府兵,有府衙差役,有千萬百姓,還有我......我們都會盡力守住這座堤壩,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對方冷笑著道:「你以為我們就只有這些人嗎?就憑你們區區兩人,能攔得住我們嗎?」
話音落下,凌亂的馬蹄聲從遠處擂鼓般響起。
白婉柔抬眸望去,只見幾隊同樣暗衛裝束的人,策馬疾奔而來。
高高揚起的馬蹄逐漸逼近,似乎下一刻就會將他們碾壓成泥。
白婉柔驚愕地愣在原地,瞳孔不可思議地瞪大。
頭腦忽然眩暈得厲害。
一霎那,久遠到似乎是上輩子的記憶突然從腦中翻江倒海般涌了過來。
馬蹄踏下,陸良埕將她護在身下。
長刀出鞘,耳旁是森冷刀劍擊殺的聲響。
濃重的血腥味充滿四周。
陸良埕青袍濺血,那雙執筆的手握起長刀,迎著對方的刀劍,一步一步艱難地上前......
有人打開了油氈包,點燃了引線。
火光亮了起來,爆炸聲幾乎震穿耳膜,在最後的關頭,陸良埕將她推向高處......
河水裹挾著毀天滅地的能量奔騰而出,整個慶州城陷入一片汪洋之中,屍聚成堆,淹死者不計其數,東都軍兵趁虛而入,姜青若被人挾持至城牆之上,裴世子下馬受降,受萬箭穿心......
一幕幕記憶閃過,白婉柔心驚地捂著胸口,瞳孔驟然放大,整個人陷入震動茫然之中。
恍然間,耳旁響起對方的厲喝:「別跟他們廢話!快些把炸藥放上,現在河水上漲水勢湍急,正是最適宜的時機!」
話音落下的同時,白婉柔緩緩回過神來。
眼眶不知為何蓄滿了痛苦的淚。
也許,那些夢魘似的記憶,並非臆想,而是確實發生過的事。
她搞不清楚那些記憶到底從何而來,但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未來這一幕慘劇的發生。
趁對方不備,白婉柔定了定神,悄無聲息從衣袖中掏出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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