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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4:21:21 作者: 葉信言
    「自我娘去世後,我爹掌管景家布行,又迎娶繼母入門,原來跟隨景家多年的夥計管事紛紛離開,自此繡金技藝再沒人懂,生意一落千丈,」姜青若眯起眼睛笑起來,像是提到了異常開心的事,「所以,姜家現在的生意,也只在雲州、昱州兩地有銷路,姜家雖也算富商,但財力早不如以前了。」

    她笑了一陣兒,依然意猶未盡。

    裴晉安不由奇怪地盯著她:「你很開心嗎?」

    「當然開心了,」姜青若嘲諷地彎了彎唇角,「我爹被繼母灌了迷魂湯,依然覺得自己才能兼備,還想著日後前程似錦,更進一步呢!」

    裴晉安靜靜看著她,沒有說什麼,隨手將水囊遞過去。

    接過水囊,姜青若仰首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禮尚往來,色澤金黃的烤兔腿遞給到裴晉安手中。

    吃飽喝足,姜青若心情大好,竟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

    「與裴郎君不打不相識,又吃了你的雞腿,告訴你這些呢,是想跟你說一些我自己的生意心得。」

    裴晉安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她雖說性子不夠溫柔沉靜,脾氣也多變易怒,但總體還是個嬌養的千金小姐模樣,恐怕連自家的鋪子都沒去過幾次,要說她懂什麼生意心得,實在恕他難以想像。

    「什麼生意心得?」

    「做生意,起步難,做大了之後,守住生意更難,要是遇到個我爹這樣的,不僅守不住,生意還會敗落,偏偏他認不清自己的能力,想通過女兒換取......」

    說到這兒,姜青若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話實在太多了點。

    與這裴郎君不過點頭之交,進宮參選的事,豈能輕易告訴他?

    想到這兒,沒說完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話鋒突地一轉,「總之,現在你們販馬的生意被搶了,你應該立即動身去安州查清楚,看看還能否挽回。」

    裴晉安:「?」

    怪不得要給他傳授生意心得,難不成把他當成販馬的生意人了?

    「我是為了購馬的事而來,但卻不必販馬......」

    話還未解釋清楚,突地被打斷。

    牆角幾個勞工模樣的糙漢用完烤肉,走過來拜謝。

    「多謝小郎君的烤肉,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方才大嚼一通,總算解了肚子裡的饞蟲。」

    拱手道謝的男子頭上繫著灰色頭巾,看上去剛過而立之年,黝黑的膚色襯得牙齒又白又亮,兩隻眼睛炯炯有神,比另外兩人顯得沉穩不少。

    「請坐,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裴晉安客氣地揮手,幾人圍著火堆坐下。

    言談間,男子稱自己叫楊啟,他們一行人要去往尋州投伍。

    「這些年,日子就沒消停過。三年前,先是被征去修運河,足足兩年沒日沒夜的幹活,同行的人死了不知多少,我們僥倖活下來,好不容易回到家,又被征來修行宮。眼下行宮是建好了,我們命大,還好端端的沒事。但,從去年開始,我們縣一直沒下雨,秋末的時候,收的糧還不夠交糧稅......家裡的人都沒啦,死的死,走的走,剩下我們兄弟幾個,無家可回。聽說尋州招募府兵,不僅管吃管吃,還按時發餉銀,每月足有二兩呢!」

    姜青若驚愕地瞪大了眼。

    那勞工說的話,讓她格外震驚,郊遠村縣百姓的生活竟如此困苦?

    可雲州城內,依然看上去繁榮富庶,欣欣向榮。

    這幾乎超越了她的想像。

    難道饑荒,糧稅,徵用勞工,已經讓百姓吃不飽飯,甚至餓死?

    裴晉安沉默片刻,似乎在向她解釋:「皇上下旨要在大雍境內修建二十四座行宮,好方便巡幸各地時使用。雲州地理位置特殊,東接甘、尋、安、泗四州,西與都城大興相距不過五百里,而且,自大興至雲州的興雲河已經修通,水路順暢快捷,不出三日便可到達。所以,第一座行宮的修建,經朝臣建議,便率先放在了有祥瑞出現的雲州。」

    因此,這一年來,百姓被征為勞工,日夜不停地建築行宮,讓本就忍受著糧稅與饑荒的周邊百姓,雪上加霜。

    亭舍內的氣氛有些沉重,楊啟卻毫不在乎。

    「沒多大的事,我們兄弟們去投兵,說不定很快掙上功名,趕明兒還能衣錦還鄉呢!」

    另外兩個一聽,紛紛附和。

    「就是,大哥力大如牛,腦子又聰明,投兵當個百長不成問題!」

    「別說百長,我看大哥以後能做大將軍!」

    這話惹得楊啟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爽朗,沉重的氣氛頓時被驅散。

    「那就祝幾位兄弟一帆風順,鴻運當頭!」裴晉安舉起水囊。

    ~~~

    夜色已深,外面的雨聲小了許多。

    香荷吃完小姐親手烤的兔腿,心滿意足地依靠在牆壁上,閉眸沉沉睡去。

    輕重不一的呼吸聲在房內響起,眾人或躺或臥,都在這臨時避雨的地方睡下。

    不過,姜青若盯著勢頭漸弱的火堆,卻絲毫沒有睡意。

    「你不困?」裴晉安問。

    「睡不著,我認床,」姜青若壓低聲音,明亮的杏眸緩緩眨動幾下,「你怎麼不睡?也認床嗎?」

    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裴晉安無語片刻,忍不住低聲悶笑起來。

    「在外夜宿,和衣而臥是常有的事,我哪像你這麼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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