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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21:45 作者: 寡人的包子鋪
老阿婆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躺著,腦袋繞過腰身,頂到了腳底板,顯然,腰部已經斷掉大半了。
老阿婆三十歲便成了寡婦,未曾再嫁,獨自拉扯著三個兒子長大。
她一生節儉,不捨得吃不捨得穿,下活後會到處撿廢紙皮和易拉罐回家,囤著賣。
但兒子們相繼成家後,沒有一人願意接她跟自己住,五十歲後老阿婆就有點瘋癲了。
許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她開始拄著根木頭,走街串巷地遊走在四個區里。
她不僅收集紙皮和易拉罐,還會被遺棄的塑膠袋回家,卡在家門口的各個縫隙里「晾曬」,紙皮和易拉罐也不賣了,全都散亂地堆在了家中與門口。
於是,村里人都喊她「垃圾婆」。
沒人知她收集這麼多垃圾袋何用,但那條路被她搞得烏煙瘴氣的。
開始時還有人找她理論,挨了幾悶棍後,大家算是明白了,垃圾婆是瘋了,跟瘋子自然沒有道理好講,於是大夥只能背地裡咒罵兩聲。
每當「咚咚咚」的拐杖敲地聲響起,大夥就知道,又是那個渾身滂臭的垃圾婆來了。
一直在祠堂里守著的族長聞訊也衝出來了,見到此情此景,他攔著大夥不讓上前:「這大過年的,搞出了這檔子事。」
「早就跟垃圾婆說過了,別去碰禮炮,別去碰禮炮,剛放完的禮炮指不定還剩幾處啞炮沒噴完呢,紙皮箱留著明早再收,她就是不聽!」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前幾年沒事就沒事,這一出事,那十有八九得把命搭了去啊。幾個破紙皮箱,能賣多少錢?」
年三十凌晨的點,祠堂也踩點燃放禮炮。
方正的十來個大禮炮排成一排,由族長挨個點燃。
往年禮炮的紙皮,都是隔日清早,由沙弟清理掉的,但自從垃圾婆發現了這裡後,每年年三十她都蹲點來「搶」紙皮箱,生怕遲一步被其他人搶走了。
人群議論紛紛,都在指責著垃圾婆的不是,偶爾會蹦出幾句關乎「可憐」的話,但大多數人對此漠不關心,甚至有點慶幸。
垃圾婆是北區的人,經常「光顧」東區後,給他們隔三差五也造成了點麻煩,九十歲高齡,也算吃夠本了。
垃圾婆的三個兒子思來也是這般想的。
寶珠倏然覺得一陣噁心,轉頭扶著牆嘔吐了起來。
她從未見過垃圾婆,昏暗的夜色下,她甚至看不清垃圾婆的臉,只看到了扭曲到極致的矮小身段,以及她洗到發白,滿是破洞的舊衣服。
這讓她想起了被挑斷手筋的兩個小偷,畫面同樣令人作嘔。
水生連忙將她攔腰抱起,送回了家,但寶珠後半夜也一直在吐,胃內容物吐光了,吐酸水,臉色發青,甚至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水生因此沒回橋頭幫忙處理屍體,天微微亮,她就帶著寶珠上了村裡的診所。
齊岳村有家公立小診所,由一名蒲口系醫學院畢業的醫生坐診,還有一名本村的赤腳護士。
「蒲口系醫學院」與「蒲口系醫院」相對應,顧名思義,是蒲口人創辦的私人學校與醫院。
改革開放後,蒲口系醫院在福平省大獲成功,近幾年在省外也開始落地開花。此類醫院多是專科私立醫院,不以治病救人為目的,主要目的為坑錢。
往往你去查這種病,此間醫生能給你安排一長列的檢查,隨之檢查出一堆莫須有的病症,用超多的專業名詞來嚇唬你。
這些「病」治下來,能坑去病人不少的錢。更過分的是,有的人一整套治療下來,不僅原發病沒給治好,還因此患上了其他的病。
近幾年,本省人大多知道了其是業界毒瘤,於是此類醫院更多開在了外省。
由蒲口系醫學院畢業的學生,想要留在本地發展的,除了少數上蒲口系醫院任職的外,也開始在鄉鎮衛生所尋找機會了。
他們的學歷只能留在偏遠些的鄉鎮衛生所,且需要簽訂五年的工作合同,即在此捆綁五年,否則一應福利待遇皆三倍返還。
水生抱著寶珠來時,才剛過七點,診所尚未開門,水生敲了門也沒人答應,於是他只能先回家,等到八點過了再來。
然而,診所的門依舊關著。
水生火氣上來了,喊著醫生的名字,差點將鐵門都給拆了,住二樓的男醫生才趿拉著拖鞋下來了。
他甚至連白大褂都懶得穿,見對方氣勢洶洶的模樣,不是個善茬,這才勉強打起了點精神。
他問了症狀後,又給了寶珠一張早孕試紙,和一個尿杯。
寶珠按要求上了廁所。
醫生瞄了眼寶珠手中兩條槓的測孕紙後,篤定地說道:
「小姑娘,你這是懷孕了啊,我先給你開一瓶的維生素B6,一天三次,一次吃一至兩片,視你孕吐嚴重與否自行決定吃幾片。一個星期後,要是孕吐還沒有緩解,再來找我。」
直到兩人準備離開時,赤腳護士都不曾出現。
付了錢,拿完藥,水生依舊將寶珠抱回家,寶珠縮在水生的懷裡,埋怨道:「哪有剛懷孕就吃藥的?可不得把孩子吃畸形了?」
是藥三分毒,特別是西藥,哪是懷孕能隨便吃的?
雖然來回走了兩遭,寶珠被餵了幾口白粥,胃部已經好受多了,但第一次懷孕,難免小心謹慎些,於是她隨手將不靠譜的西藥丟在了桌上,招呼水生載她上玉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