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
2023-09-03 17:21:45 作者: 寡人的包子鋪
寶珠瞥了鄭玉蘭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娘,你鼻涕流成串了。」
「哪呢,哪呢,沒有啊。」
鄭玉蘭趕緊用指背來回擦拭著鼻子,擦了個寂寞後,才知被閨女戲弄了,回頭尋找寶珠的蹤跡時,她已經擠著人流上裡頭取暖去了。
死者阿婆一共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子女們皆過花甲之年,各自又帶了兒輩孫輩來,一窩子的人,此刻全擠在後堂里,因財產的事爭吵了起來。
為了不丟面兒,他們默契地壓低了嗓音,但拗不住有一兩個激動了,吼了兩句。
於是,知道點內情的人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
兩個五十歲出頭的老婦女講得格外精彩,寶珠正是無聊,於是眼睛朝別處看,耳朵朝那邊開——
「好像是她家孩子在廢墟里挖出了點黃金和銀首飾,老太太生前說要給小兒子的。」
「錢都燒光了,要首飾全給小兒子了,其他人豈不是半毛錢都分不到了?要我我也不肯,哪有這樣子做法的?又不是說沒養老太太,大夥都一個樣的養法,憑啥你有我沒有?
不過聽說老太太的孩子們不是個頂個的出息?這些東西也不值幾個錢,喪禮都辦得這麼風光,怎麼為了這點事吵起來了?都吵了快半小時了,多丟面啊?」
「哪是錢的問題啊?就是搶回來丟掉,那都是自個的事。像你說的,都一樣贍養老人,憑啥只一個人分得多?
而且你以為,他們當真像傳言中那麼孝順啊?要真孝順,就把老太太接走一起住了。說是給錢讓老太太請保姆,他們明知道老人家捨不得花錢,幹啥不直接請了,還要多此一舉把錢給她?
還不是想著等老太太死後,這錢還是兄弟姐妹們分?我看他們也就是想搏一個好名聲罷了。如今錢全燒沒了,可不一個個像是跳腳的螞蚱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不管怎麼樣,這錢都到了老太太的手上了,換做不孝順的孩子,她直接喝西北風去了。咱村東邊的那兩個,不就是餓急眼了,偷偷翻垃圾桶找吃的呢!」
……
話題到這,又轉到了她們村撿垃圾吃的兩個老人家身上。
這時,後堂的爭吵聲也停了,不知財產瓜分清楚了沒,反正一家人來到前堂時,皆是神態正常,更有甚者,笑容滿面地招呼起親朋好友來,仿佛剛才爭吵的不是他們。
寶珠沒興趣聽了,也沒興趣看主人家變臉,東挪西走的,不知覺來到了前堂與後堂隔著的門檻前。
古時候,越是尊貴的人家,門檻設置的越高,代表著權勢與地位,紫禁城的高門檻最為突出。
現如今的高門檻,不知真是祖輩們尊貴,還是後輩們牽強附會添上的。
這兒的高門檻跟膝蓋齊平,寶珠站累了,便坐在門檻上休息,剛好能瞧見裡頭的棺材。
棺材被捂得嚴嚴實實的,看不清裡邊情況,寶珠想像著阿婆的模樣,大抵是很難看的。雖說後來大夥齊心協力滅了火,屍體沒燒成灰,但估計也是全身焦黑的狀貌。
空氣中溢出淡淡的屍臭味。
棺材內放了層厚厚的石灰,可以吸去濕氣,石灰粉和草木灰等攪在一處,另行放置,皆是同等的效果。
有些地方還會用上芹菜,藏於棺槨之下,濃烈又特殊的氣味,不僅能驅散蟲蟻,還能掩蓋屍臭味。
若是在高溫的夏日,則會在屍體上擦拭酒精,以及特質的防腐藥水。
三聲銅鑼敲響後,下葬前的跪拜儀式開始——
前堂中的人全部安靜下來,擺滿貢品的長木桌被安置在天井處,桌前擺了個香爐,地上撲了條白布,兒孫們按輩分高低挨個上前跪拜上香。
吹打隊「吹拉彈唱」,在旁伴奏,哭靈人跪在一旁痛哭流涕地伴著《哀樂》哭喪。
哭靈人是代主人家哭喪者,多為女性,在農村甚是常見。
有時主人家哭不出來,在哭靈人嚎啕大哭的感染下,「孝子賢孫」們才好宣洩大哭,現場不會顯得冷清又尷尬。
現下,主人家幾十號人,全都哭了起來。伴隨著飄飛的雨點,氛圍甚是悽慘。
寶珠和鄭玉蘭也湊在一旁觀看。
這都是有錢人家的做派,普通人家儀式搞得很簡單,也沒錢請哭靈人。
寶珠全程盯著哭靈人看,驚嘆不已。
她咋那麼多話能哭?嗓子都啞了,還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得這麼大聲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阿婆的親親女兒呢!
良久,寶珠認真地說道:「娘,以後你和爹的葬禮上,我一定真情實感地哭,絕對不請哭靈人。」
鄭玉蘭:「呸呸呸,說啥話呢?晦氣不晦氣?你個小兔崽子就盼不得我好!」
寶珠不願意說話了,醞釀出的情緒,被她這句話沖得一乾二淨。
話不投機半句多,多讀書果然沒錯,和娘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人真說不到一塊去。
儀式結束後,主人家給在場的人,每人分發了一份點心,即用油紙包的饅頭。
簡單地修整了下,早上九點整,喪葬隊就出發了。
「男孝子」走在最前端開路,四個抬棺人抬著四百來斤重的棺材緊隨其後,「女孝子」跟在棺材後頭,其後根據親疏遠近,親屬朋友們兩三人一排跟著,連成條長龍。
參加葬禮的親屬們腰間綁上白色的孝帶即可,親緣關係較近的人家,還會佩戴白花,女方戴在頭上,男方則戴在胸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