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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21:45 作者: 寡人的包子鋪
鄭玉蘭帶來了一提禮餅賠罪,兩家是鄰居,認識幾十年了,孩子間的一點小摩擦,簡簡單單地便過去了。
寶珠像只死屍一樣直挺挺地趴著,將大人們輕鬆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完,只覺背癢腿麻,又怕被娘叫醒直面錯誤,瘋狂祈禱著趕緊回家去。
倒是受害者芬兒全程站在一旁,像個工具人偶爾被拉出來。
大人們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就像毛衣漏了個線頭,用力一扯,便能扯掉大半件毛衣。
「嗨,沒大事,過兩天便好了,英子都困成這樣了,嫂子,你趕緊帶英子回家睡覺。」
「嗨呀,哪是困的呀?那是做壞事心虛了啊!」
當寶珠幾乎要不認識「回家」這兩個字的時候,兩人總算結束了對話。
鄭玉蘭「依葫蘆畫瓢」,把寶珠背回了家。被放上床後沒多久,寶珠就在深深的恐懼中,當真睡著了。
寶珠睡了大半天,一直到晚飯結束,都沒有要醒的意思。還是跛子給他單獨留了一碗飯,把她喊醒了。
一覺醒來,寶珠飢腸轆轆,又滿心愁緒,於是埋著頭扒完了一整碗飯。
等待寶珠吃完了,跛子開始講道理。
「同學之間要和睦友愛,芬兒霸占著滑梯,你可以和她理論,告訴她這樣做是不對的,而不是直接上手推,造成了嚴重後果,寶珠也害怕對不對?」
寶珠點頭。
「以後不能再莽撞了。」跛子摸了摸寶珠的腦袋,觸手所及濕漉漉的,孩子竟是流了滿頭的汗,於是心疼不已,安慰道,「沒事了,娘已經帶寶珠上門道歉過了,芬兒也原諒了寶珠,她頭上的包過幾天便能消了,爹娘也不打你,不用擔心了。」
寶珠問道:「爹,芬兒會死嗎?」
跛子失笑:「不會,人又不是紙糊的,怎麼會磕了下腦袋就死呢?」
原來這傻孩子是在擔心這個。
聞言,寶珠立刻來了精神,睡了大半天精神頭足,生龍活虎的,這個節骨眼也不敢背著鄭玉蘭出去玩,於是便拉著跛子給她講故事。
跛子肚子裡有墨水,能講出不重樣的新鮮故事,寶珠聽得津津有味的,跟著跌宕起伏的故事,最後一點焦慮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只是在夜深人靜,無人所察時,發出了聲夢話——
「我討厭讀書!」
九月中旬,華夏教育部於京都召開全國高等院校招生工作會議,會議宣布——全國高等院校招生統一考試將於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份恢復。
即今年十二月份,停辦了十餘年的高考將歸復,採取統一考試、擇優錄取的方式選拔人才。
十月二十一日,華夏各大媒體爭相發布了此則消息,舉國歡呼,招生對象包括,復員軍人、農民工人、應屆生、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
特別是知青們,不論男女老少,都尤為興奮激動。撿起丟棄了數年,乃至數十年的課本,他們求知若渴,都希望能從數百萬考生中殺出重圍,重新邁向知識的殿堂。
較之以往夏季高考的先例,此次高考將於冬季舉辦,也就是說,留給學子們的準備時間,只有短短數月,乃急如星火之際。
好在數月前,玉河村的知青們便收到了消息,提前抄錄好了複習文本,如今夙興夜寐地苦讀,倒不至於七慌八亂。
知青們一邊聯繫著返鄉事宜,一邊通宵達旦複習,整個柳客居學習氛圍甚是濃郁。
上學後,水生也愈發沒時間來了。一星期能來一次都算好的,時常大半個月才來一遭。
水生較笨,測試只能拿三十分不到的成績,反觀寶珠,中游水準,能穩在七十分上下。
照這個樣子,水生最多上完劃片的中學,連高中都考不上。於是,寶珠主動挑起了課外教學的擔子,每每水生來時,就拉著他上柳客居寫作業。
柳客居學習氛圍上佳,各處都點著蠟燭,水生來得晚也不怕。
實踐教學中,寶珠的成績反而有了進步,偶爾的小測試里甚至差點能夠上八十分。跛子夫妻倆看在眼裡,甚是欣慰,觀察了月余,也未曾見水生有不良嗜好,於是漸漸放了心。
十月中旬,天氣轉涼,寶珠套上了花毛衣、花毛褲,水生還穿著短了一截的薄衣褲 。
太陽落得早,沒一會兒,已經降到了地平線附近,白光被耀眼的橘紅色淹沒,黑暗在悄無聲息地蔓延。
柳客居里——
有人「頭懸樑錐刺股」,有人煩躁地揪頭髮,有人瘋狂給自己灌水喝……
時間的流逝讓他們愈發的緊張。
林小芹正在給大夥做飯,為了補充營養,對抗高強度的學習,知青們多交了點伙食費,於是最近頓頓都能有肉,不過人多肉少,每人只能分得點肉沫。
做飯間隙,林小芹便抱著一本《古詩詞鑑賞解析》讀,古詩聱牙佶屈,她一手扇著爐火,一手撐著下巴,頻頻皺眉。
唯有權會儒有閒情雅致,他靠坐著樑柱,一隻腳曲著,讀著並未被列入考綱的外國名著。
許是不日便將回城,最近他的心情格外好,除了吃飯睡覺,下活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院裡,不似從前那般整日將自己鎖在屋子裡。
偶爾他會「拈花惹草」,采一朵野花夾在書頁上充作標本,摘一片葉子捲曲起吹口哨……
遲暮的夕陽映襯著他的半張臉,讓他筆挺的五官愈縣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