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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21:45 作者: 寡人的包子鋪
今日鄭玉蘭梳妝打扮了一番,常年盤起的頭髮散下,梳了雙尾麻花辮,尾巴處綁了兩根蝴蝶結,化了點淡妝,穿了身新裁剪的知青同款的藍色布衣,倒比村裡的真知青們更顯知性美,儘管她大字不識一個。
一個月來,這是她第一回 露出了笑顏。
一家人很是風光,路上頻頻吸引著旁人的目光,稱讚的多是鄭玉蘭的容貌,九成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反而失了風采。
兩個小時後,跛子一家就到了下沙。
跛子把自行車停在了一顆大榕樹下,里三層外三層地用鐵鏈子鎖在了三人合抱的樹幹上,這才放心地帶著全家下了海。
還未到正夏,海水還是冷的,於是大多數人在沙灘上玩,只有星星點點不懼冷的人下了海。
沙地上里藏著蛤蜊、小螃蟹、蟶子等小型海鮮,靠岸還有塊巨型石頭牆,牆面坑坑窪窪的,串聯著四通八達的小洞,像張碩大的長了麻子的臉,裡面藏著的多是腳坶指大小的小螃蟹。
石頭牆周圍是灘不到十平米的小水窪,水面淺,水也渾,其中還散落著三五奇形怪狀的大石子,供孩子們踩著來到牆前抓螃蟹。水坑不過沒到大人膝蓋處,獵物又屁點大,於是此處多是小孩聚集,牆面上的小螃蟹比沙灘上的要好抓多了!
寶珠不屑於這沒難度的牆,右手抓著把木鏟子,左手拎著個小木桶,蹲在沙灘上,狡兔三窟似的把這一片的沙灘挖出了密密麻麻的洞來。
偶爾碰上小漲潮,被浪花當頭砸下。咸澀的海水味道並不好,寶珠舔了舔,便嫌棄地吐了吐舌頭。她隨手一抹,便把滿臉的水珠給抹開了。
只是太陽毒辣,不一會兒濕漉漉的頭髮就被曬得半干,白花花的「鹽」便鋪散在她的腦袋上,薄薄的像是披了一層糖霜。
小麗則帶著招娣去了石頭牆那,兩人和寶珠一樣拎著同款的小木桶和鏟子。
這都是跛子前幾天削的,正好有人去齊岳村,就托他帶回了一個矮木樁,正好夠做些小工具。
沙灘上的螃蟹要比石頭牆裡的大上不少,足足有一個拳頭大,才不過一個小時,寶珠就抓了滿滿的一桶,裡邊除了螃蟹,還有花蛤、八爪魚等,以及一隻曬成了乾的死鹹魚,可謂是收穫滿滿。
孩子們在玩,夫妻倆也沒閒著,難得來下沙,也湧上了點童趣,挖螃蟹,埋腳,踩水……玩得不亦樂乎。
只是海風大,沒一會兒鄭玉蘭頭疼的毛病又犯了,跛子叮囑了下孩子們不能下海,只能在沙灘上玩後,就帶著她避到了停著自行車的榕樹底下。那裡背著風,又曬不到太陽,有不少人累了就躲在這休息。
寶珠快步跑來,把滿滿的桶塞給了跛子後,就又迫不及待地跑去玩了。
她沒了抓魚抓蝦的興趣,接近正午時分,太陽越發的毒辣,海水的溫度也漸漸升起來了,寶珠便跑海水裡玩。爹交代過,海里有鯊魚,游太遠的話會被鯊魚給吃掉,於是她很聽話的只是在離岸邊不到十米的位置游著。
此處人多,像下餃子一樣,沒一會兒,她就嫌擁擠,撒歡跑了好一段路,總算周圍再沒看見幾個人了。
放眼望去,零星分布的也不過三個人。
然而,當她收回目光,準備下海玩時,卻在十幾米遠外看見了招娣。她只露出了一顆小腦袋,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十幾米遠的距離讓她的腦袋像是一顆皮球。寶珠能夠第一時間認出她,是因為她梳著沖天辮。
招娣長得不好看,整日又梳著男孩子才梳的沖天辮,顯得更難看了,但鄭玉蘭圖方便,又不能像男娃一樣把她的頭髮給剪了,於是就給整了這個造型,耐髒又不容易凌亂,很是合適。
小麗文靜乖巧,不需要搞這樣奇葩的造型,寶珠則死活不願意梳,也只有招娣能隨了她的意了。
寶珠迅速游近了,可是在離招娣還剩三米遠的時候卻停下了。一個月前的記憶還歷歷在目,如放映的電影般,一幀一幀地交疊湧出。
這一瞬間呼吸都似乎不順暢了,她小小喊了聲三妹,咕嘟咕嘟的嗆水聲卻仿佛化作了實體的泡泡,堵上了她的耳廓,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小,周遭似蒙上了一層紗布,白茫茫的一片。
終於,在招娣的腦袋沉了一半的時候,寶珠如夢初醒,火速遊了過去。她不敢抓招娣,便潛到了海里,像平日裡爹背她的那樣,肩膀頂著招娣的跨,將她的腦袋頂到了海面上。隨後像只猩猩般,一手扶著招娣,一手扒拉著海水,雙腳配合著划動,一步一步地往岸邊「走」去。
出水的一瞬間,招娣劇烈咳嗽,嘔出了不少海水,隨後雙手死死地拽住了寶珠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胸口上下迅速起伏著,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發出猶如垂暮老者呼吸時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不到十米的距離似乎被無限拉長了,寶珠感覺肺都要憋炸了,卻還是踏不到實地上,雙眼在咸澀的海水裡睜久了,也開始刺痛發脹。
有那麼一瞬間,寶珠想撂挑子走人,直接把招娣給丟下。這個念頭一經想起,便如魔咒一般揮之不去,每「走」一步,寶珠就邪惡地幻想著把三妹丟下餵鯊魚。
也許正是這個念頭,支撐著寶珠一路「走」回了岸上。等雙腳踏上了實地,寶珠如鯨魚出水般,瞬間彈了起來。
她拖著招娣疲憊地走回了岸上,像只曬乾了的鹹魚一般擺出了個大字型躺下。招娣嚇壞了,爬到她的身上不斷地呼喚著「二姐」,見寶珠不回應,後怕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