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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7:23:10 作者: 麥田雪人
小吉的笑容不變,似乎在回憶什麼美好的事情一般:「但同學們叫我土仔,在學校里欺負我。我的褲子總是濕的,他們課間在我褲子上倒水。我去找老師,老師便裝作聽不懂我說的話。」
「但我媽已經很辛苦了,我從來沒有和媽媽說過這些。」
「我媽充滿了能量,總告訴我她又學到了什麼東西,港城話也越來越熟練了,她說等她學好了港城的話,便可以出去做老師了,到時候我們母子兩個便又能和在黃葉胡同里一樣過日子了。」
「但後來我被同學們打了,還被脫了衣服關在衛生間裡。天黑了,我遲遲沒有回家,我媽一個人來學校找我,保安不願意進來,我媽一個人在漆黑的學校里拿著手電筒走遍每一個教室和衛生間。」
「這次之後,我媽知道了我總是受欺負的事情,她哭了挺久的。這之後沒多久,她找到了一個男朋友。」
「他們後來結婚了。但是陸總,也就是我媽媽的結婚對象,他的媽媽不接受一個大陸過來的女人,更何況還帶著孩子。」
「但陸總能徹底改變我和媽媽的生活,改變我們的命運。並且他真的很喜歡、很尊重我的媽媽。」
「如果我媽不知道我受欺負的事情,也許我媽一輩子都不會接受陸總,畢竟那時候,比起錢,她更想給我完整的愛。但沒有錢,沒有地位,日子多難,我和媽已經徹底明白了。我們必須抓住他,為了抓住他,我們自然要做一些讓步。」
「我和媽媽說,只要我們血緣在,沒關係的。」
「所以,我姓了許,」小吉平靜地說:「現在我是我媽去世的哥哥留下的孩子。」
這麼多年的生活,雖然富足,其中難處無法與人道,便碎碎疊疊地沉積在了他的眼睛裡。
小吉的臉上一直帶著笑,這個笑容和他臉上的傷口一起,有些可笑,卻讓冬樹險些哭出來。
冬樹的手有些顫抖,她曾想起過小吉,但她覺得許老師和小吉在一起,便不會有什麼問題,又擺脫了那個可惡的男人,一定能生活得順順利利。
她從沒想到過,在大洋的彼岸,小吉和徐老師曾有過這麼艱難的日子。
「苦了你了……」冬樹喃喃,她的手搭在小吉的椅背上,有些發顫。
這點細微的顫動被小吉感受到了,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讓他心裡一暖,多年來的酸楚便有了排解的通道。
他大大地笑起來:「不苦啊。」
小吉故作輕鬆,手誇張地一擺:「看,我現在可是許總了呢,管著好幾個公司呢。」
「姐,」小吉殷勤地問:「你想要包包嗎?全球限量那種?我去給你搞一個。」
他微微扭頭,偷偷瞄了清卉一眼,想討好她但又不敢開口。
冬樹並不需要包包,她小心地給小吉臉上的變暖的冰袋換了新的:「我不要。」
「你最近是在港城,還是在京市?」
「港城,」小吉回答:「我老早就想來找你們,但走不開,這次是來談生意的,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我媽……我姑姑,」小吉剛說了媽,便迅速改口。
這個改口,讓冬樹心裡酸得不像話。
清卉終於從窗邊走了過來,她沒說話,但是一聲不吭接過了姐姐手裡的冰袋,幫忙給他敷上。
「我姑和姑父,」小吉看到了冬樹和清卉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哎,這是做什麼呢,我只是受了點傷,又不是死了。」
冬樹和清卉自然不是因為他的傷難過的,小吉也知道,於是微微沉默後繼續說了下去:「他們對我很好,對外雖然這樣稱呼,但在家裡他們還是把我當兒子看。」
「我姑和姑父生了個女兒,叫陸皓靈,我叫浩黎,她是皓靈,我們是親兄妹。」小吉臉上都是溫情:「很乖,很可愛,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叫我哥哥,吃塊蛋糕都要給我留塊戳得亂七八糟的奶油。」
「但我姑父有個前妻,兩個人是聯姻的,當時婚後感情不好,鬧得最凶的時候兩個人拿了刀相互捅。」
「他們分居好多年後,終於離婚了。」
「姑父之後消沉了挺久的,對婚姻也沒有了憧憬,直到遇到我姑。其實他們離婚的時候,我和姑還沒到港城,我們到港城一年多後他們才相識。」
「但姑父的前妻和兒子卻總是認為是我姑搶走了他們的東西。」
「姑父身體不是很好,早早就寫好了遺囑,所有的財產一半給了前妻的兒子,剩下的一半,都給了妹妹,我和姑負責打理。」
「所以,他們對我妹已經動過幾次手了。」小吉滿臉歉意:「我得守著她,真的走不開。姑父的媽媽對我姑不滿意,我在的時候,她就不會太折騰她們娘倆了。」
冬樹全都能理解了,面前的男人面容堅毅,不像是小時候一樣白白嫩嫩。
小時候他和小花叉腰對著喊:「我姐最厲害!」「我媽最厲害!」
被呵護著長大的小吉現在也為許老師撐起了一片天。
敷了很久冰袋的小吉臉上慢慢沒那麼疼了,可以離開了。冬樹心裡覺得小吉實在可憐,她問:「你去哪兒住?」
陸總在京市有房子,但他沒有說,他今天挨了打,但心裡實在快樂。
「我住酒店,一個人。」他撒了個謊,果然看到冬樹姐的臉上更加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