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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5:10 作者: 浮生若夢
    他盯著我不言不語,忽地淡淡一笑:「到御書房當差還真是屈了你的才呢!倒看不出,你還是個能掐會算的。」聽他語意不善,我木著臉淡淡回道:「奴婢愚笨,不明白十四爺的話。」

    「哦?我的話你不明白?那你自個兒的心思總應該明白了?」見我仍是這麼面無表情地站著,他突然有些惱火:「老十三有什麼好?值得你們一個個的這麼死心塌地得連命都不要?」

    你們?他說的是「你們」?看向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懂他了----驕傲的十四心裡確確實實在嫉妒十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兄長對自己成天擺張千年寒冰臉,卻對另一個比自己遠著一層的兄弟全心照拂,心裡的落寞和不平是可想而知的。他會選擇老八,想來是因為老八那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吧。可照我看來,八、九、十才是雷打不動的三人組,他頂多算是外圍罷了,不然為什麼每次我與那三個狹路相逢的時候都沒有他的份呢?

    心中對他好象沒那麼討厭了,第一次對他展開真心實意的笑容,緩緩地說:「十四爺,奴婢閒時看見花匠們侍弄花樹,枝葉稀疏的就要倍加細心呵護、調理,而枝葉太過茂盛的就要修剪一些。不論是用哪種法子,目的都只有一個:讓花樹長得更好。」見十四盯著我的目光變得若有所思的,他是個聰明人,應該會明白我的意思,於是接著道:「十三爺自小沒了額娘,性子變得怯懦自卑,四爺便多疼惜他些兒;而您自小性子活潑,又有德妃娘娘這麼好的額娘疼著,有這麼多兄弟關照著,四爺便多約束您一些,都為的是您和十三爺好。」

    十四眼光一跳,疑惑地看向我,我笑笑:「這些都是前次南巡時十三爺說起的,有一回夜宵吃酒釀圓子,四爺還說『老十四喜歡吃這甜膩膩的玩意兒,要是他在,準保吃了還只管要添』。可見四爺心中是真的疼您。」

    十四面上仍是淡淡的,眼中卻有一絲深深的意外,還夾雜著一絲隱隱地動容。看看他,我並不指望他只憑我的一番話便徹底改變自己的看法,現在的動容只是暫時的,說不定等他醒過神來就會怪罪我的大膽,畢竟剛才有些話是不能由奴才說的。心中輕嘆一聲,我淡淡地說:「論理,主子們的事兒奴婢不應多嘴,可十四爺和四爺都曾替奴婢解過圍,於奴婢有恩,奴婢是在不願意看兩位爺因誤會而生分。再者說,德妃娘娘心地慈祥,奴婢也不願意娘娘為此心中鬱郁。這話,十四爺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盡了心便心安了,哪怕十四爺要降罪,奴婢也絕無怨悔。」說完靜靜地行了個禮,低頭不語。

    良久,他似自言自語,又似長嘆地輕聲道:「人心!最難懂,最奇詭,最不可捉摸的東西啊!」聲音里瀰漫著淡淡的落寞。看著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十四,我心中有種莫名的感慨,禁不住脫口而出:「是啊,笑顏相向的未必對你好,冷然以對的也未必會害你。」說罷才後悔此話太過直白,說不定他會認為我心存挑撥呢。十四眼光一閃,卻並未動怒,只深深地瞅我片刻,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心中痛罵自己在宮中混了這麼些年,怎麼仍是改不了這愛給小朋友做心理輔導的職業病!真不知是不是嫌好日子過得久了!看樣子,我還是安生呆在御書房異想天開為妙!

    廚娘

    「閉門思過」了一段時日,好像並沒有什麼麻煩上門,我也漸漸安心了,期間不過是練練書法、看看書,要不就是跟那一大堆的羊絨線作鬥爭。「女子無才便是德」,除了詩書自然只有女紅消遣是比較安全的了。不過我還是挺會給自己解悶的,讓十三幫我隨便弄了一張琴來玩玩。在學校學過幾天古箏,這東西也算是大同小異,摸索著找到音階,其餘都不成問題了,反正我只是彈著給自己解悶打發時間而已,又不開演唱會。

    折騰了好幾天,基本上找准了音階,要彈出以前哼哼的流行歌曲自然還要一些時日的練習,反正我什麼都不多,就時間多得要命。我倒是自得其樂,可就是苦了雲珠他們的耳朵,那一陣御書房上上下下看見我都是一副齜牙咧嘴的怪模樣。不知是我資質不錯,還是他們習慣了我的荼毒,反正過了一陣就沒有人作這副怪樣子了。

    這天好容易跟那張琴鬥爭了好半天,勉強將《笑傲江湖》中那首琴簫合奏的曲子彈出來,正盤算著是不是再弄根簫來吹吹看,還是想法子拖十三下水,好像記得「怡親王」是精通音律的哦。

    「湘吟姑娘好興致。」李德全笑吟吟地說。真是稀奇,這康熙貼身跟班怎麼有空上這兒玩?心裡轉著念頭,趕緊起身請安,原來康熙身邊的兩個女官到了年紀,都放出宮去了,要補上兩個,不知怎麼的就想起我這倒霉蛋了。李德全還直恭喜我,嗚呼,我那悠閒自在的好日子啊,可算是到頭了!

    儘管心裡十二萬分不樂意,面上還是微微笑著打點自己的東西,雲珠指了兩個小太監幫我拿著,也就搬過去了。李德全傳康熙的話,讓我先收拾好自個兒的屋子,次日再當差。

    伺候人的活兒大同小異,沒什麼新鮮的,只是在康熙面前當差除了分外小心外,站著的時間比較長。雖說以前上課的時候站習慣了,可穿著花盆底鞋站這麼長時間還真不是件有趣的事兒。況且在乾清宮當差的大都不是什麼善茬,這日子自然過得有些枕戈待旦的味道了。好在我當差的宗旨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又向來比較低調,也不爭強好勝,所以跟那些宮女太監相處倒也算是相安無事,沒有人將我看作是眼中釘、肉中刺。閒時也就跟小喜子還有些話說。

    日子慢慢地過,只是在乾清宮不比御書房似的隨心所欲,幾乎沒把我鬱悶死。好在乾清宮有個小膳房,專門供應康熙的茶水,偶爾也做些點心,只為方便,差事極其清閒。這兒的管事太監劉福是小喜子的遠親,所以我也常常偷空兒去給自己弄些好吃的打打牙祭,算是沾了小喜子的光。

    這天不當值,偶爾在宮裡的草地上看到幾棵薺菜,不禁想起小時候爺爺帶我挖薺菜的情景。拔下頭上的銀簪子,邊走邊隨手挖上幾棵包在帕子裡,不一會兒倒也有了結結實實的一絹包。興沖沖地來到小膳房,纏著劉福要他幫我擀麵皮,自己洗薺菜剁肉拌餡兒。回頭看見劉福已擀了一大片白亮亮、薄如紙的麵皮,手藝還真叫絕,可惜不合我意。操起菜刀將圓圓的皮切成稜角分明的梯形,動手包了一堆餛飩。

    滿以為可以好好慰勞一下自己,可是----「湘吟姑娘,你在這兒呢,叫我好找。皇上叫呢!」李德全急急地說。不會吧?!今天不是我當值啊。這康熙還真會挑時候!灰溜溜地跟在李德全身後進了康熙閒時休憩的東暖閣。

    穿著便服的康熙看起來頂多四十幾歲,根本不像五十多歲的人。突然發縣十三臉部的輪廓其實挺像康熙的,尤其是眼睛,深潭似的……李德全輕輕一聲咳嗽將我從神遊中驚醒。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跪下請安。

    康熙心情似乎不錯,擺擺手命我起身,指著炕桌上一件東西問道:「這時你給胤衸畫的小像?」凝神一看,原來是那次給密妃進的年禮畫像,怎麼會在康熙手裡?來不及多想,垂手輕聲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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