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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5:10 作者: 浮生若夢
那日我去景陽宮卻沒見著她,那個叫素紈的宮女說她散心去了。等她回來卻是青了下巴,說是不留神撞的,面上笑著揶揄她,心中卻有因為心痛而暴怒的感覺,當時那個欺辱她的人要是在眼前的話,我大概會撕碎他!
幾日後,聽說她病了,是胡太醫診的脈,便到太醫院走了一遭,老胡對我向來是知無不言的。心內詫異她分明是滿洲女兒,卻偏偏似江南女子般靈秀柔弱。到四哥那裡找四嫂要了上好的阿膠,磨著她叫人給熬好。聽起來四嫂對湘吟好像也頗為好奇,想是四哥說的。謝了四嫂,立時去見四哥,終在四哥處聽說了那日的情形,不顧四哥「別生事」的告誡,決意教訓那草包一頓。
找茬跟草包沒頭沒腦地打了一架,滿心歡喜地揣著阿膠去找她,卻聽到她刻意拒人千里的話語:「奴婢謝爺的賞賜。」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她倔強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那日從景陽宮出來便進了一家小酒館,酒到杯乾,也不知是怎麼回的府,看著吟兒的帕子,心裡尚自不信這一切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若說吟兒是個趨炎附勢的勢力女子,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若是,選秀時她為何有意扮丑?又何必頂撞草包?我是個不得勢的阿哥,宮裡無人不知,她又何苦對我真情撫慰、開解?但是,她拒我於千里之外卻是事實!
於是除了辦差,腦中無時不糾纏著這些問題。四哥府里也不去了,一肚子的無名火正好發泄在府中那些奸細奴才們的頭上,看著他們想哭不敢,要笑不能的臉,心下並無半點同情:一般是人,誰讓他們自甘下賤,做人家的奸細呢!
這麼鬧了幾天,四哥來了,心中知道他要說什麼,也知道這麼下去不是事兒,但唯有這樣,我心裡才好受點兒。四哥也沒法子,不再多說,只叫小順子好生伺候我。
又過了幾日,四哥命高福兒請我過府,說有差事商量。到了府里,卻說四爺有客,帶我在四哥素常避暑的偏院書房候著。也不細想大冬天的怎麼選這麼個地方,只覺得這兒僻靜,沒人會打擾我。揮手叫高福兒退下,呆坐半晌,不由自主掏出帕子。這幾日,這塊帕子一直在手中攥著,仿佛攥著它就能跟吟兒還有什麼關連似的。淡紫色的帕子上一朵白芍藥怯生生地開著,邊上的題跋卻是「淡極始知花更艷」,吟兒的詩雍容大氣,卓爾不群,一如其人,可如今,這個女子卻對我避而遠之,難道真是什麼「八字不合」?搖搖頭,啞然苦笑。
忽聽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猶疑地慢慢進來,卻停在門邊不動。抬眼一望,不禁心中大震:來的竟是吟兒!我心中無時或忘的吟兒!一時間,我站在當地再也動彈不得,心中忽喜忽悲,眼睜睜看著對面的人兒淚流滿面,滿心想好好撫慰,卻不敢輕舉妄動半分。半晌方覺那隻溫熱的小手拉起我的手送到唇邊,說是咬一口就知道不是夢了,行事還是那麼出人意表!當我緊緊擁住那個柔軟的身軀,鼻端嗅著縷縷發香時,我才覺得這一切是真實的。這一陣子的痛苦立刻變得微不足道了,心中的快樂無法言傳,只想緊緊擁著她,只盼時間就此停住,讓這一刻能永遠永遠。
直到四哥的聲音出現,我的頭腦才恢復思考的能力:自然這一切都是四哥苦心安排的。從四哥的話中聽出,他對吟兒已是極為賞識了,這是必然的,因為吟兒是那麼特別!
十三番外(三)
四哥府里重遇後,沒人時,吟兒在我面前隨意多了,人前照樣還是恭恭敬敬的,這就是皇宮,即便是皇上也不能真正隨心所欲的,吟兒這樣自在的人,生活在這裡真是一種折磨呢!
這日藉口備辦年禮,帶她出宮逛街,看到了在宮裡不曾看到的吟兒:
逛起街來不知疲倦,孩子似的對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讚嘆不已,對一般女兒家喜歡的首飾、脂粉之類的倒是反應淡淡的;
餓了不上館子,卻要吃街邊小攤上的烤羊肉串,一氣兒要了二十串,當街就吃得滿嘴流油的,毫無半分矯飾;
買東西的本事更是一絕,眼光好尚且不論,單是跟老闆砍價時那份伶牙俐齒,雞蛋裡挑骨頭那個內行勁兒,整得老闆也眼花繚亂的,估計也沒見過這樣的主兒,八百兩的東西,愣是以三百兩成交!簡直難以置信,她臉上卻仍是波瀾不驚的。
及至遇上八哥他們三個,本不想生事,無奈草包言語挑釁,讓我忍不住要動手。誰知她在斗篷下拉住我,一番恭恭敬敬,阿諛奉承的話行雲流水般說了出來,然後走人。這是我認識的吟兒嗎?是那個寧折不彎的吟兒嗎?怎麼今兒會對那個草包滿口諛詞的?心中異常不快,卻聽她滿臉壞笑地解說,又見識了她罵人不帶髒字的功夫!想來那草包也得回味良久才品得出味兒來呢!說給四哥,他也笑了好久,這樣的急智,這樣的才情也只有吟兒才有。
更為驚世駭俗的是,她竟然在大街上面不改色心不跳,了無滯礙地大說「放屁」,聽得小順子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她自笑不是淑女,無法跟格格福晉們比,殊不知在我心中也頗有同感: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哪裡及得上我的吟兒半分!自然是無法比擬的!
轉眼過年了,吟兒替我備辦一份年禮送給四哥,實在料想不到,她竟然給四哥的巴兒狗做了一件喜興的紅緞子團花衣裳!後來四哥四嫂見了,喜歡得什麼似的,直誇她巧。最讓我料想不到的是,她給我也準備了一份禮物――給我畫了像,外頭配上了雅致的相框,可以放在案頭。那畫像竟比御用的畫師畫得還強!重要的是,這是吟兒親手做的,特地為我做的!對我而言,世上再沒任何禮物能比得上它的!
我更沒有料到的是,晚上小十八進給皇阿瑪的聚耀燈台是所有年禮當中最為菲薄的,卻是最透著有孝心、最實用、最受皇阿瑪喜愛的年禮。而這燈台同樣是出自吟兒之手,看得出皇阿瑪也對吟兒有點好奇。
老天,老天,你到底有多少靈秀給了吟兒?我也越來越好奇:到底什麼樣的父母才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來?
年三十的夜宴結束後,我命小順子想法子務必在初一早上讓吟兒一出門就看到我送給她的禮物。我是個窮阿哥,沒法子一擲千金,況且吟兒也與那些重視禮物價錢的女子不同,她能讀懂禮物中包含的深意。
那日在街上看見吟兒把玩一支竹笛良久,當時記在心上,送她回宮後又去瞧了,原來是一支湘妃竹做的笛子,深赭色的竹色,上有點點斑痕,通體光滑油亮,下墜秋香色流蘇,音色也頗為清越。這湘妃竹笛低吟淺唱,豈不就是她的名字?不管她會不會吹笛子,只為她那一刻的心動,為了與她名字的巧合的緣分,我就買下了它,又親手在笛尾細細地刻了個「吟」字,想來她定會喜歡。
吟兒,吟兒,但願以後每次過年都能跟你互贈禮物,共同辭舊迎新。
四爺番外(二)
四爺番外(二)
如果說初遇見湘吟這丫頭讓我覺察到她的與眾不同,再見時讓我領略到她寧折不彎的傲然風骨, 那麼隨著時光的推移,每次見她都會令我有新的驚訝,新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