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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5:10 作者: 浮生若夢
說罷,接過那花樣子,細細瞧了,說:「這丫頭想的花樣子雅致不俗,意思竟能和朕的名諱合上,這巧思已屬不易,更難得的是竟有這番見識。好,朕准了,就照這花樣子做。」又轉頭問我:「才剛你唱的那曲兒是你自個兒編的?」我實在不想將人家的成果據為己有,但我總不能說這是葉倩文唱的吧?只得硬著頭皮跪下說:「回皇上,是奴婢自個兒唱著玩兒的,有污皇上聖聽,請皇上恕罪。」
康熙頗感興味地問:「這詞兒聽著像是世情感悟之類的,聽你的談吐像是知文識字的,能寫下來不能?」我趕緊行禮,退到一邊寫去了,這裡他們一家子四口在那兒暢敘天倫,我心中卻是暗自感慨:這兩個兒子都是有本事的,可這兩個有本事的兒子卻是兩條心的呢,終有一天要斗個天翻地覆的!怕是這為人父母的心裡也明鏡似的,只是無法開解罷了!
一時寫畢,恭恭敬敬地呈上,康熙看了,笑道:「好個『瀟灑走一回』!這丫頭是人如其文啊!嗯,一筆字也挺秀不俗!是哪個宮的?」德妃在旁笑著說:「皇上,這丫頭就是十八阿哥那裡做聚耀燈台的湘吟啊,我這插屏也是她給老四媳婦畫的樣子,您還誇說這是個才女呢!前幾個月老四媳婦進來請安說,這丫頭在滿世界找鴨毛,老四媳婦也幫著收呢!皇上還笑說不定又做什麼好東西呢,讓李德全去御膳房傳話,將那些個鴨毛鵝毛的全送景陽宮的。皇上怎麼就忘了?」
天哪!原來我那些鴨絨竟有一半是御賜的呢!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康熙笑問:「這些個鴨毛可做出什麼來不曾?」趕緊回話:「回皇上,這鴨子的絨毛最為保暖,冬天用正好。奴婢做了被褥,因天氣尚熱,還沒有試過有無不妥,故不敢貿然給主子用。」
康熙興致勃勃地說:「這鴨毛朕也算是幫了忙的,若好了,朕可要一床,千萬記著喲!」趕緊謝恩告退,不敢稍稍看屋裡的任何一人。
出得長春宮來,還自覺做夢似的,走了一盞茶工夫,回過神來,覺得小腿肚子都是軟的,便在路邊石上坐下歇息,暗自慶幸方才沒有失態。要知道這「君前失儀」可是大罪啊!
遭疑
滿樹的葉子一片片地變黃,飄落,然後葉落歸根。宮裡不許種大樹,眼前這些半大不小的樹也慢慢地剩下了日漸枯瘦的骨架,在一日寒過一日的風中瑟縮、顫抖……秋天來了,原本明媚鮮妍的御花園雖然打理得乾乾淨淨的,可是卻憑空少了如許生機。記憶中,植物園的秋日是詩意的,黃葉片片跌墜,飛舞在身前身後,腳下的小徑有厚厚的落葉鋪著,踩著覺得硬邦邦的條石水泥路也綿軟厚實起來。風乾的枯葉偶爾在踐踏下清脆地呻吟、嘆息,卻讓周遭靜謐的空氣溫馨起來。那一時,那一刻的天地純淨無暇,可這兒的地上幾乎看不見落葉,打掃的小太監不停地將之清除,於是觸目所及的是條石甬道慘白地暴露在人前,為華貴肅穆的皇宮平添了一絲冷寂。想來此刻香山的秋色定是紅紅火火,蓬蓬勃勃的呢!
今天不是我當值,信步在宮內溜達,心中隨性地品評著各種秋色,遺憾這紫禁城沒有山,不能登高領略那天高雲淡、疊翠流金的明朗。正放任自己的思緒隨意飛揚時,聽對面冒出一聲低低的冷哼,心中暗罵此人殺風景的火候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不屑地斜睨一眼,卻立刻被凍在當地----那個爐火純青的竟是未來的大將軍王,當今的十四阿哥胤禵!印象中沒有跟他有過什麼接觸,但心中知道他雖是四爺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是八爺黨的,還是小心為妙。回過神來立刻蹲身請安,低著頭不去多看他一眼,只覺得他的目光蟲子似的爬滿了我一臉,癢得難受。在覺得我的膝蓋因為持續這半扎馬的姿勢開始發抖時,十四冷冷地說:「起來吧!」心裡慪得要死,臉上卻是恬淡的微笑:「十四爺若沒吩咐,奴婢告退了。」
沒有一刻像這般令我相信「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十四仿佛就是為這句話而生,現在看來他以後的結局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身後傳來一聲低喝:「站住!」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深吸一口氣站住了腳,回過身來屈了屈膝:「十四爺有何吩咐?」垂首等待中,又是如前那般難耐的沉默,儘管表面不動聲色,但心裡可是已經咬牙切齒了半天了。這算什麼?沒事讓我站軍姿?又不是軍訓!要不是他與四爺一母同胞,我早就將他老媽問候數百遍了。終於,聽見他的問話了:「你是十八弟宮裡的?」暈!醞釀了半天就問這麼一個沒營養的問題?真夠水平的!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是!」
「我好像看見過你跟四爺在御花園?」聽起來沒有半分問的意思,明知故問!只得回答:「是奴婢!」
「當時你跟四爺在說些什麼?甭用四哥那套說辭來唬我,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傢伙對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居然這麼感興趣?我淡淡地說:「回十四爺,當時的確跟四爺說年禮的事兒,並沒有說什麼別的。」
他略帶嘲弄地笑:「不要以為有四哥和老十三撐腰,你就了不起了,你跟老十三那些事兒以為我不知道嗎?」大約跟自己哥哥作對已經成為習慣了,他看我順理成章地不順眼。
我驚詫莫名的表情一定很逼真,無辜地說:「奴婢不知道爺說什麼?可否勞煩爺明示?」心內對這種貓捉老鼠式的談話無比厭煩,只想快快結束。十四死死盯著我,我心中暗翻白眼:你以為這樣盯著本姑娘看就厲害了?這都是我當年玩剩下的!切!突然十四冷笑著說:「好一副伶牙俐齒!那天在長春宮是誰教你如此說的?是誰替你謀劃的那一切?」
這傢伙莫非是屬狐狸的?!如此多疑!他想聽我說什麼,我太清楚了,他以為這麼嚇唬嚇唬我就會說?哼!未免太小看我了!吸口氣,我清清楚楚地說:「回十四爺,如果非要說有個人為奴婢提供這麼一個機會的話,那麼那個人就只能是德妃娘娘了。」
「什麼?」看見他暴怒的樣子,心中滿意地冷笑,臉上卻是一副無辜的樣子:「十四爺明鑑,這荷包是德妃娘娘要做了進給萬歲爺的,早些日子就要奴婢用心描個好花樣子,那日才畫得,怕娘娘等急了,便送了過去。至於那些話,奴婢的確是這樣想的,且話趕話說到那樣,也不是誰能事先謀劃得了的。就像方才爺非要奴婢說出什麼人謀劃的,奴婢也是逼急了才這麼說的。」
瞧見那傢伙的臉色緩和下來,但分明還有一絲不甘心,冷冷的眼光掃過來:「好口才!難怪十爺著了你的道兒!」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我此刻大概已經被殺了不下十幾次了,聽他咬牙切齒的聲音,難不成想替草包找回場子?於是謙恭地說:「爺說笑了,奴婢哪敢得罪主子,更沒有讓主子上當的本事。只是實話往往不太中聽,故此逆了各位爺的耳也是有的,這就是奴婢的罪過了,望爺大量恕了奴婢的罪。」說著又十二分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正不知如何擺脫這種無聊的局面,十三的聲音一路笑著過來:「方才去景陽宮找你,才知道你今兒不當值,出來逛來了,原來在這兒呢!」話剛說完,人已經在我身後了。十四朝十三一個千兒打下去,起身時雙眸炯炯,十三好似沒看見,笑說:「十四弟,你今兒臉色不太好,敢是身子不爽?」十四笑笑,沒有回答,卻調侃道:「十三哥這麼急著找紅顏知己,難不成怕被人搶走了?」不知是不是我多心,聽著這話里似乎有點危險的意味,略略不安地望向十三,十三安慰地朝我笑笑,悄悄握了握我的手,朝十四一笑:「十四弟說笑了,我有事要煩湘吟姑娘,又不耐煩那起子奴才慢慢吞吞地找,索性就自己找來了。既是遇上了,那就先走一步了。」說著,沖十四點點頭轉身走了。我連忙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