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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5:10 作者: 浮生若夢
四爺聽了點頭不語,半晌又道:「可這差難辦哪!這借債的都是大員,就連我們兄弟裡頭也有,這差事辦下來,得罪的人就多了。」十三也沉吟不語。
此時,我說得興起,早將之前那些顧慮拋諸腦後,也忘了剛才那番話里有許多話都能令我腦袋落地。又從容言道:「四爺多慮了。要辦好這趟差就不能想這是哪個爺門下的,那是哪個爺欠的債,心裡眼裡只能有皇上,有朝廷!大臣若有朋比之勢,朝廷不無孤立之憂。舉凡歷代明君都忌諱臣下結黨營私,那些官兒將本應用字辦差上的心勁兒都拿去用以黨爭,互相傾軋。到頭來,傷的是國力、國本。依奴婢之見,四爺正可以此為契機,讓皇上看到四爺破除朋黨,刷新吏治,一心為國的硬挺風骨、磊落胸襟。」
話音剛落,我就見四爺眼中精光閃動,十三則是雙眉一展,頃刻間神采奕奕,兄弟倆盯著我沉吟不語。本來侃侃而談的我到被他們搞得侷促起來,忙行了禮告罪。四爺醒過神來,呵呵笑道:「丫頭,果然是見識不凡!玩兒去吧!」
巴不得這一聲,我立刻衝到溪邊。高福兒見了,忙回到樹陰下伺候。我先洗了臉,又迫不及待地將裙裾掖在腰間,脫下鞋襪,挽起褲腿,將雙腳浸入溪水,滿身的暑氣立時消祛。我回首叫道:「四爺,這樣泡泡涼快多了!」說完,倒是見十三嘻嘻哈哈地衝過來,忙忙地下水,四爺還在老地方,知他極修邊幅,斷然不肯像我這般恣意放任自己,聳聳肩,繼續玩我的。
十三甫一下水,立刻歡叫一聲:「好涼快!」卻拿水來潑我,我自然不會客氣,當即以牙還牙。我倆一鬧,邊上三個小鬼卻安靜了,看怪物似的看我。一把抓住李衛的小辮子,拉到一邊,悄聲問道:「我頭上長角了?這麼瞧著我!搞什麼鬼?」這小鬼一臉皮笑:「這倒沒有,您頭上長角,那成什麼了?」見我伸手作勢又要抓去,忙說實話:「不過,像您這樣的大姑娘家家的,青天白日,把裙子撩起來,脫鞋脫襪,露著腳丫,還露出這麼一大截腿,這要在我們鄉下,早被人家當作不正經的女人,叫唾沫星子給淹死了!」原來如此,看著他老氣橫秋的樣子,不禁啐他一口:「不丁點兒大的小東西,偏裝神弄鬼的,搞得跟小老頭兒似的!一邊涼快去!」
心知自己的舉動在當時的確是太過於驚世駭俗了,一邊哀嘆自己「身」不逢時,一邊穿上鞋襪,整好衣裙,忿忿地回到岸上。只奇怪,連三個小鬼頭都對我剛才的舉動不以為然,怎麼十三就沒什麼反應呢?不由回頭疑惑地看看十三,正見他一臉壞笑,沖我做鬼臉,還問:「怎麼又把鞋襪穿上了?」敢情他是裝沒事兒,趁機偷看我的腳,陰險!心中暗罵他:小心長針眼!
遇刺(一)
一行人收拾完畢重新上路,由於吃飽喝足又乘涼休息過,精神好很多,四爺讓高福兒和李衛先行一步到前面安排好食宿。
六月的午後,太陽使勁地烤著世界,地面的熱氣又向上蒸,整個世界就像一隻巨大的蒸籠,熱得沒有商量的餘地,人都不知到哪裡躲陰涼去了,本就僻靜的路上除了我們一行人,什麼都沒有。大家熱得不像說話,只樹上的蟬不知疲倦地叫著,這單調刺耳的聲音令人更有昏昏欲睡的感覺,世界火熱而靜謐。
突然,前路響起一聲清脆的唿哨,幾個短打扮、蒙面的身影從樹上躍下,直撲向我們。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遇上剪徑的強盜了,可這些人並不打話,只沒頭沒腦地揮刀殺將過來。看這架勢,不為求財,竟是索命來的。
好在清朝的阿哥都是自小學弓馬武藝,都會兩手,十三更是其中高手,小全兒和小順子也會兩下子,轉眼就殺在一處了。十三拔劍的剎那還不忘回頭叮囑我:「別出聲,別出來。」想想也是,像我這種運動神經短路的人,不幫倒忙已經是萬幸了,根本沒有奢望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不如老實呆著,不當累贅為是。只是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武打場面,真人秀還是第一次,忍不住偷偷從車窗簾子縫中張望,心中著實捏把汗――憑著我多年看武俠小說的經驗,我覺得這幾個人根本不是普通的毛賊,招式狠辣,身手利落,顯然是資深的殺手。看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腦子轉著,手也不閒著,我隨手拿起馬車角落裡為了防潮散放著的幾包生石灰。反正我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會武功,用這招自保也不算丟人。正盤算停當,便聽外面一聲慘叫,我心中一陣狂跳,來不及反應就聽十三大叫:「吟兒,小心!」嗬,真的來了!來不及害怕,只覺車門竹簾被扯掉了,不假思索抓起一個石灰包就丟。那人還沒看清飛來的是什麼,本能地舉刀一格石灰粉四散急飛,就見一個雪白的人頭上兩手亂揉眼睛,口中慘號連連。哼!蒙面了不起啊?有本事就連眼睛一併蒙上才算你狠!
看看沒有帘子的車門,反正行蹤暴露了,我乾脆手扣著石灰包坐在門口觀戰,抽冷子瞄準他們照頭臉就扔一個。此時刺客已損了兩個同夥,正好跟十三他們一對一,身手明顯不如主僕幾個,只剩下招架的力氣,又被我這麼一鬧,無心戀戰。為首的一聲唿哨,立馬帶著傷者四散逃竄。
四爺喝住了小全兒和小順子:「別追了!」十三臉色慘白地衝過來,抓住我,上上下下急急地打量:「吟兒,你怎麼樣?」看見大家都沒事,我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見十三緊張得臉色變了,心下感動,安慰地笑笑:「爺,奴婢好好的……」話未說完,見十三左臂近肩處殷紅一片,鮮血順著衣袖滑下,被他左手握著的我的衣袖也染紅了。我腦中轟然一響,眼前一陣漆黑,死命咬住嘴唇,扶住十三,眼淚就落下來了。他虛弱地笑笑,軟軟地坐下,口中還輕聲說:「沒事,被瘋狗咬了一口。」
四爺和兩個小鬼發現十三受傷也立即過來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更不用說大夫了。我抑制住陣陣暈眩,簡單地說:「四爺,先幫我把十三爺扶上車躺下,小順子幫忙,四爺和小全兒先請離遠點,十三爺需要新鮮空氣。」四爺根本沒在意我命令式的口吻,立刻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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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讓小全兒設法在車旁燒開水,腦中調集所有知道的關於外傷急救的常識,回身將十三左袖齊根撕下,露出滿是鮮血的手臂,抄起車上放著的十三途中買的酒,選兩瓶小壇燒酒打開,沖洗臂上的傷口。血污沖淨了,才發現傷口不算長,但有點深,有寸許長的肌肉已經往外翻了。我閉了閉眼睛,睜開時發現十三已被燒酒痛醒過來,正深深地看著我。咬咬嘴唇,要小順子找出去腐生肌的傷藥,仔細地敷上傷口,現在只有希望大內的傷藥應該效果不錯。撕開一件不知是誰的乾淨內衣,細細包紮好了,現有的條件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讓小順子將打包的棉被靠在馬車座的壁上,十三靠坐在那裡,雙腿平伸,馬馬虎虎算是一張軟榻。怕傷口發炎引起發燒,叫小順子時時用冷毛巾給十三敷額。我自去所剩無幾的存糧中找出餘下的一些鹽和紅糖,小全兒已經燒好了水,灌好了一個皮囊,我倒入紅糖和少許鹽搖勻,倒一碗給小順子慢慢餵十三喝下去,希望幫他的身體儘快增加一點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