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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山芋如此燙手,還是丟回去的好。文若心裡竊笑。

    「請問尊師高名?」四阿哥波瀾不驚。

    「我師傅原本有言,隱居山林,不願聽聞世事,不過既是四爺問起,書生不敢隱瞞。家師姓曲,名洋,號六指琴魔。」文若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咬著舌頭,生怕一個克制不住,會噴出飯來。

    胤禛聽這奇怪稱號,明知他這話十成中有九成九是假的,卻也難揭穿。於是暫且放下這話,只道:「如此高人,必然是仙風道骨,胤禛只恨無緣一見了。」說著,替文若斟了杯酒,文若慌的忙起身,四阿哥一把按住:「誒,今日就你我二人,別這麼多虛文。」

    於是文若方坐了,仍是弄不明白四阿哥到底想作什麼。兩人把了盞,四阿哥又命人送上烏金的自斟壺來,於是兩個人各自自斟自飲。文若原本心裡許多想法,七上八下,全神貫注提防著他,誰知四阿哥只是一杯接一杯喝酒,神色間似有無限苦悶。

    她忽然心疼起來。他如今為避禍韜光養晦,一直陪著他的十三又被圈禁,想他心裡必定心急如焚,偏偏還要故作清閒,做出一幅事不關己的姿態來。

    「你嘆什麼氣?」胤禛似乎已經有些醉意。

    「我……我嘆氣了嗎?」文若一時走了神,竟不防嘆了口氣,自己卻沒察覺。

    「嘆氣?嘆氣即是心有所感,心有不足。說說,你有什麼所感?你有什麼不足?」

    「四爺!我也知道十三爺的事對你很大打擊,這一次太子出事牽連太多,但----」文若尚未說完,已被胤禛打斷:「你錯!十三阿哥、我、還有太子、還有其它的阿哥,我們都是大清的皇子!這個國家的興亡或敗落跟我們休戚相關。十三弟是受了委屈,不過如果他的委屈能為我大清江山穩定帶來益處,我相信他必無怨言!」

    「皇阿瑪在位已近五十年,如今我們這些兒子們大了,他老人家把一半江山交給我們,可你看看,我這些兄弟們,都做了些什麼!我是心痛呀,我恨不能憑一己之力收拾這瘡夷江山,可我如今呢?我卻窩在這尺寸之間逃避責任,美其名曰修身養性,哈----哈哈!」四阿哥彷佛真醉了,提起酒壺直接往嘴裡灌去。

    文若一把奪下:「胤禛!」

    四阿哥突然眼光犀利起來:「什麼?」

    文若漏了情緒,忙道:「應真的振作起來!」四阿哥苦笑道:「振作,我怎麼振作?皇阿瑪如今已不相信我,我還能怎麼樣?」

    文若道:「江山是要勵精圖治,不過這些年積下的弊病四爺又何必著急一時半會間清理乾淨呢?將來有多少事做不得?」

    四阿哥疑惑著她這話中意味,但這樣的話卻不能開口相問,文若似知他心中所想,柔聲道:「你放心,老天爺看著的呢,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跑也跑不了,不該是誰的,爭也爭不到。」

    四阿哥看著那雙澄如秋水的眸子,耳畔是那樣溫柔的語聲,錯覺,錯覺,錯覺在蔓延……

    海棠樹下,清心齋中,曾經有她相伴,而如今呢?他望向暢春園方向那些重檐飛角,一般如紫禁城一樣,他從小生活成長的地方,那裡面無比的繁華,無數圍繞他身邊的太監、宮女、嬤嬤、布庫……可他卻覺得那樣孤獨。

    「九重三殿誰為友?」他仰頭問天

    「皓月清風做挈交。」她替他做答。他驚訝地望向她,那正是他心中的詩句啊,他竟然能體會得到?

    其實她眼裡也已經有了霧氣瀰漫,為了不讓那眼淚落出來,她一杯接一杯拼命喝酒。醉眼朦朧中,似乎已經月上中天,似乎是靠在四阿哥背上舉杯問月……

    次日,胤禛起得床來,問起下人,都說昨夜四爺和鄔先生一同醉了,都是年爺安排睡下的。胤禛回憶起昨夜種種,鄔佑的言語、神情、他醉在他身上時那渾身的軟若無骨,都與平時大不一樣。記得曾經十三阿哥派人追查他的來歷,卻一直沒有結果,彷佛是突然從西寧冒出來的。他忽然緊張起來,難道他?難道他?鄔佑,烏有;鄔士真,士真,示真,不就是自己的這個「禛」字嗎?他忽然如醍醐灌頂,決定一探究竟。

    年羹堯將鄔佑安置睡在四爺書房隔壁廂房,吩咐一概下人不得前去打擾。胤禛進去,見鄔佑和衣躺在塌上,便問服侍的丫頭:「怎麼不給先生換下衣服?」丫頭看了一眼年羹堯,年羹堯忙道:「奴才怕鬧起他的酒來,吐了倒不不好了,所以沒讓驚擾他。」四爺聽了,這才點頭道:「嗯,你回去吧。」年羹堯道:「蔗。」眼睛卻瞟著房裡的鄔佑,四爺忽回頭,見年羹堯還在當地,道:「怎麼?還有什麼事嗎?」年羹堯忙道:「哦,沒事,沒事。」又看了一眼鄔佑,方才低頭道:「奴才告退。」

    四爺進得屋來,滿屋酒氣。鄔佑頭耷拉在塌沿上,衣袖滑到肩上,一截雪白的膀子吊在外邊。四爺瞅著那彎膀子,想起元宵那晚來。氤氳水氣中,她雙眸緊閉,整個身子都泡在水裡。膀上一粒殷紅在水光下宛如一顆熟透的相思豆。他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向臥榻,左手極小心地抬起那一彎玉臂,右手慢慢地伸向那滑到一半手臂的袖口,略略地有些顫抖。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往上挪著那衣袖,一點一分,蓮藕似的上臂慢慢顯露,再近一點,結果便可分曉了!

    忽然,鄔佑呢喃一聲,翻了下身,她本已掛在床沿,這樣一翻,未免就要跌下地來,四爺本在床邊,順手一抄,正好把他整個兒抱在懷裡。半個光光的腦袋貼在胤禛胸膛,那亮光竟刺得他神魂如失,登時呆了,將鄔佑抱在懷裡,愣愣地站在那,忘了放下。

    「哐啷」一聲,從門外傳來,他驚醒,頓時發現眼前的形象實在不雅,萬不能叫人瞧見。忙將鄔佑一放,兩步踏出門外。卻見凌雲摔在地上,身旁一地碎瓷片,「你昏頭昏腦地亂撞什麼,見了什麼鬼了你!在這慌慌張張亂跑,嚇我一跳!還摔了東西!」凌雲一邊扶著牆站起來,一邊亂罵,廊下一個小丫頭戰戰兢兢直嚇得說不出話來。

    胤禛聽著凌雲的話,先問她道:「你來這裡作什麼?」凌雲回道:「奴婢給四爺沏了茶,正要端進來,誰知道還在階下被這丫頭冒冒撞撞地一嚇,失手摔了杯子。」四爺道:「莫不是看見什麼罷?」凌雲道:「奴婢遠遠地就瞧見這牆角立著個人影,待走近了卻又不見,正在納悶呢,被她突然冒出來,還只當是見了鬼了,這才嚇了一跳。奴婢砸了東西,請主子責罰。」四爺瞧了瞧她,見她褲角被茶水濕了一片,便道:「你先下去吧。這裡暫時不要你侍侯。」凌雲忙福了一福,蹲下身子拾起茶盤,託了碎片,幾步轉過屋角,忍不住便一溜煙跑回自己房去,按住撲通撲通直跳的一顆心。

    凌雲將托盤往身旁小桌上一擱,回想剛才所見,狠命按住自己嘴巴,深怕自己忍不住要大喊出來。「天啊----四爺他竟然……難怪,他對府里幾房福晉,都是那樣淡淡的……難怪,我在他身邊這麼久了,連正眼也不瞧一眼……」她只覺得渾身如冰一樣寒冷,素昔存著那些爭強的念頭,到如今頓沒了絲毫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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