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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那拉氏心懷忐忑,多希望他瞧出這局棋呀,可又有那麼一點害怕他瞧出。

    「唔……這前面倒是下得很驚險嘛,看來你的棋藝一點沒落下啊!」四爺看著那局殘棋,提子思索。

    那拉氏「嗯」了一聲,似乎沒意識到他說什麼。他落下子來,她跟著落子,一子,兩子,三子……黑白相間的棋子兒錯雜密布,她看著這些棋子兒,忽然就想到自己身上來,悲從中來。

    這半局卻是下的很快,終究是她輸了。四爺站起身來,道:「下午還有事,我先走了。府里的事,還是多勞你費心。這幾年,辛苦你了。」說畢,也不看她,撣了撣衣裳,出門去了。

    那拉氏眼望著他遠去,目光黯淡下來,落在棋盤上:「他早忘了……他下過多少的棋,又和多少人下過棋,怎麼會記得我這裡的一盤?可笑我竟然奢望他記得。」丫頭進來要收拾棋子,她抬手攔住:「出去,我來。」

    外面的日頭似乎不那麼毒辣了,可還是白花花的讓人瞧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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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衛做的事,從來都是稀奇古怪的事;李衛去辦的差,多半也是稀奇古怪的差。比如這次,他就帶回來一個逢人就說話的和尚和一個見了誰都不說話的喇嘛。和尚的話雖然多,可是當他說完以後,你回想起來,卻覺得他其實什麼也沒說,因為他說的全是廢話。喇嘛雖然不說話,可是當他微笑著看你的時候,你會覺得你想說的,他全都知道,你想聽的,他全讓你聽了。和尚的廢話,是瞕眼法,喇嘛的微笑,是讀心術。

    和尚叫文覺,住在柴房,因為他說除了柴房,換了其它任何地方他都會睡不著。喇嘛住在書房。自從和尚進了府,就多了許多說不完的熱鬧事,因為和尚會武功。不但會,而且厲害的緊,下人們傳說就連年羹堯年大爺都說這和尚武功深不可測;自從喇嘛進了書房,就再沒見他出來過。日子久了,大家似乎都忘了這麼一個喇嘛了。然而有一個人,絕對不會忘的。

    四阿哥。

    喇嘛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話,除了四阿哥。但他和四阿哥,也不過說了三句話而已:

    「為尋六道輪轉而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該回去的不曾回去,不該來的卻又來了。」

    幸好還有李衛,不然誰也不知道這位大喇嘛打的什麼謎。四阿哥參悟佛法,深知當佛家跟你打禪謎的時候,你就算多問,他也不會多說。所以,他也不曾問過一句。

    李衛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說起事情來,比許多讀過書的人不知道伶俐多少倍。不過三言兩語,將事情的始末交代了一遍。胤禛這才約略的明白了,雖然他對於此事早有過許多想法,然而事情的真相仍然叫他無比震驚,簡直不可置信。

    他們是來自未來世界的靈魂?!

    他曾經藉助六道輪轉妄圖改變歷史?!

    六道輪轉如今下落不明!

    曾有人暗中相助才使歷史回歸本位。

    活佛已感應到六道輪轉已經再度啟動!

    他,捲土重來!

    胤禛梳理著腦海中殘留的那段錯位的記憶,萬軍叢中,她單槍匹馬沖入敵陣的身影一遍遍在眼前晃動,原來是這樣!原來她一直暗中幫著他!而現在,那個捲土重來的人,是誰?他又在哪裡?她,又在哪裡?

    他必須找到那個人,殺之以絕後患!

    年羹堯今日一踏進府門,就感覺到了那麼一點不對勁。一股凜冽的殺機暗暗浮動。當他邁進書房的時候,這股殺機更明顯了。他心裡揣測,面上卻一點不露。他的眼角餘光掃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縫隙,心裡計算著萬不得已時最有效逃脫的方式。他低著頭,目光落在離他一步遠的四爺腳面上,萬不得已,能不能一招制住他?

    四爺的聲音是那樣平淡:「亮工,見過活佛。」年羹堯早已注意到盤膝坐在炕上的紅衣喇嘛,雖與他近在咫尺卻聽不到絲毫呼吸之聲,絕對是個棘手的傢伙。

    「是。」年羹堯仍然沒有抬頭,彷佛從未在乎過這個喇嘛,只是畢恭畢敬走到他面前,合十作禮。喇嘛忽然睜開了眼,目光如電,似要將他洞穿。年羹堯雖未抬頭,也感到了這股目光的壓力,他並無虧心事,卻也不禁冷汗淋漓。

    「咚,咚……」房間靜的他似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心每跳一聲,他就感覺到那凜冽的殺氣更重了一分,就在他快要抵受不住的時候,這股殺氣卻突然如潮水一般四散退去了。

    「不是他,不是他!」喇嘛嘆了口氣,又復閉上了眼睛。他向來不多話,這句話卻重複說了兩遍。

    胤禛握緊的拳頭鬆了開來,誰知道那裡面握住了多少汗水。活佛話一出口,他竟也吁了口氣,他真不那麼希望,那個人會是年羹堯。「你下去吧。」他的聲音仍然極力平穩,然而年羹堯聽出了那股如釋重負的味道。「是,奴才告退。」人生只有這一刻,當他在自稱奴才的時候,沒有把眼前這位當作主子,在那一瞬間,他體會到如親人般的溫暖。

    年羹堯出去了,胤禛剛輕鬆下來的心又復沉重起來:不是他,卻又是誰呢?天下之大,從何找起?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助。人生三十年,他曾有過許多對手,經歷過無數暗礁險灘,看慣了生死場合,然而他一步步走來,從未有過半分畏懼,半分退縮。可是如今這場戰爭,卻連對手是誰在哪都不清楚,更何況操在他手裡的還有天力!還有歷史!勝算幾何?

    人在脆弱的時候,往往最先想起心裡最親密的人。比如,他這時候,想起了文若。

    這兩年原本是多事之秋,又兼著上次在綠棠院險些露底,文若越發作了蝸牛,反正,她去不去「上班」到年底考核的時候保管都是無褒無貶,這還得感謝康熙老爺子的故作深沉。廢太子之後,連帶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都或多或少受了池魚之殃,這種時候,各人都只有推事情的,卻沒有攬事情的,於是本來就低調的四阿哥如今越發低調起來,聽說連部里的差事都一併辭了去,只在家養花釣魚,研習佛法,修身養性。文若聽說,暗笑一聲:「這個狡猾的傢伙!」可是竟也忍不住的想,閒下來的他會作些什麼?會和誰閒敲棋子,又和誰相看燈花?開始想的時候,帶著竊竊的喜意,漸漸地想到那上面去,不由轉成了絲絲酸意,待到後來,卻成了濃濃的悲意。

    「無聊!無聊!都是無聊!」她不願哭,不想哭,更哭不出來。並不是覺得痛,也並不是很想挽回,只是不論做什麼,都覺得無聊起來。忽然想起前日看的那詞,竟是如此真切: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難怪容若堪為古今第一傷心人,實在只有他能寫出悲傷的極致來。

    「官人,這裡風大,別坐久了。你素昔愛犯頭疼,等下又不好了。」語聲至,一雙縴手已搭在文若肩上。文若頓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毛骨悚然地站起身來,看著面前的二八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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