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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這山雞是我才打來的,烤了好一會了,來,勉強吃點吧。雖是山間野味,不曾烹調,也很鮮美。」年羹堯說著,扯下一隻雞腿,轉身遞到文若眼前。

    文若此時方與他正面相對,伸手接過雞腿,若有若無喚了聲:「陳土。」年羹堯道:「木柴上烤成,難免有些塵灰,我已拍去了,也不能十分乾淨。姑娘將就吧。」文若見他神色表情沒一點異樣,又如此說,心裡才確信他不是陳土,輕輕在篝火旁坐下,盯著年羹堯道:「叫我文若吧!」

    年羹堯一面切割雞身,一面道:「文姑娘,幸會。在下年羹堯。」

    「軍門大名,如雷貫耳。小女子早有耳聞。今天幸好有軍門相救,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文若與他孤男寡女同處此斗方小室,古人原本拘禮,這時卻見年羹堯揮灑自若,並不拘於世俗禮法,因此說話也輕鬆起來。又由於陳土的原故,對他自然有了一種遠別重逢的喜悅。

    「慚愧。」年羹堯道,「嚇著你了吧?」

    「不,不曾嚇到。」文若想著白天的事,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始終在眼前跳,年羹堯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雪白,微微一笑:「不要怕。」

    文若聽他這樣說,知道他瞧了出來,臉上神情有些不自在,低聲道:「是有一點怕。」

    年羹堯又扯下一塊雞肉,遞給文若:「多吃些,壓壓驚吧。」文若接過去,年羹堯又整了整篝火,道:「時候不早了,姑娘也早些休息。明早下山,可要多蓄些力氣。」說著,提了劍起身往洞外去。

    文若忙道:「你去哪裡?」年羹堯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終是不便,我去外面守著,也防著有野獸來擾。」文若道:「出門在外,難免不拘小節。這個時候,正該下露了,外面怎麼使得?呆久了會害關節病的。萬萬不可。」

    「不妨,行軍打仗,餐風露宿的時候多著呢。」年羹堯仍執意出去。

    「得了吧,我也知道,行軍打仗,以軍門這樣的身份,從來沒有餐風露宿的。今日是軍門救我,我卻讓恩人在外面受洞,豈不是不義?軍門是個爽快人,何必來道學那一套繁文縟節?孤男寡女,問心無愧便行了,我不介意,軍門何必介意?」文若急道,一時間,忘了避忌的地方甚多。

    年羹堯聽了這話,再要堅持,未免有惺惺作態之嫌,便道:「既如此,那年某冒犯了。」於是在山洞另一側揀了些乾草鋪下,倒頭側向睡。文若這才安心躺下,卻是一宿無眠。

    次日,二人便一同下了山,直至走上官道,年羹堯奉旨進京,文若也有許多苦衷不便,因此兩人便各自分道揚鑣。年羹堯囑咐道:「如今雖逢盛世,但也保不住些許流匪賊盜,姑娘孤身一人,還是儘量走官道的好。不要貪圖一時風景,走那偏僻山路,可不見得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文若點頭稱是,卻調皮道:「恩----總不見得每次都能從天而降個年將軍吧!」於是二人相對大笑,末了才拱手作別。

    文若獨自一人,仍然是男裝,果然只走官道,不幾日出了四川,便改坐船,沿長江而下,穿越三峽,至揚州下船。一路行來,回憶起跟胤禛同來揚州的日子,真真宛如隔世。春情只到梨花薄,好夢總易醒。一會兒卻又忍不住的想,他此刻在做什麼?

    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文若不願在這傷心之地多作停留,當日便離了揚州。揚州往北,有一處很著名的所在----江夏鎮。康熙四次南巡的時候,曾在鎮上住過,還御筆親書了「禮儀德化」一塊匾額。自此後江夏鎮遠近聞名,不少文人墨客慕名而來。原本的一處小莊子也因此繁榮起來,江南小鎮,原本傍山依水,一經裝飾,倒也頗有幾分韻味。

    這日,文若來了江夏陣,打聽得鎮子邊上有個綠柳莊,莊主姓劉,樂善好施,素有「孟常」之名,往來文人,多數會去拜莊。因此便往綠柳莊來。這綠柳莊卻不在鎮子中心,自在遠郊,綿延數里,莊內亭台樓閣,各色花木,遠遠只見雕樑畫棟,頗有傳說中洛陽遺宮的風格。

    文若來至莊前,已是黃昏,莊上卻不見燈火,黑漆漆的一片,門口也無家丁可作通報,正在納悶,忽聽得耳邊有人喝道:「別站在那,快走!」文若一愣,還沒醒過神來,卻聽得身後羽箭破空之聲,跟著身側風聲一緊,一襲黑衣掠過,如閃電般一絲寒芒突現,攔腰將羽箭截斷,但那箭頭雖緩了來勢,卻仍然直直地朝文若而來。

    箭快,那黑衣人更快。但見他足尖一點,一個燕子抄水,文若只覺得腰間一縮,人已在半空。黑衣人落下地來,將她放下,在她耳邊道:「記住,不論發生任何事,跟緊我,別亂跑!」文若不知此時將有何事,卻也知非同小可,用力點了點頭。

    此時,寂靜漆黑的莊子忽然點亮了無數火把,莊丁們手上明晃晃的刀映著火光,潮水一般湧來。那黑衣人立在當地,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哨,點燃,一束紅光升上天空,剎那間,莊子四周冒出數個黑衣漢子,同莊丁戰成一片。這些黑衣人為數雖然不多,不過二三十人,但顯然都是一流的高手,這些尋常家丁哪裡是對手?不一會便被黑衣人殺進莊來。那餘下的莊丁見對頭厲害,也無心戀戰,奪路想跑。起先的黑衣人一直同文若站在一旁觀戰,見此情景,只低沉喝道:「一個不留!」

    話聲落地,那些黑衣漢子立馬大開殺戒,幾個人把住門口,凡奪路出門的人,不論男女老幼均是一刀砍了。莊內哭聲振天。文若心內不忍,轉過頭去不忍看。這時,一個頭目模樣的人走了過來,低聲在起先那黑衣人耳邊道:「軍門,劉家上下老幼,全都拿住了,不曾走掉一個。莊內上下已搜過,不見軍門要的東西。」話聲雖輕,因文若與他站得極近,仍然聽到了,不由眼前一黑,險些沒暈過去:「軍門?是他?」

    那被稱作軍門的人掃了一眼文若,見她表情,知道她已猜到,也不推託,輕輕沖她點了點頭,對那人道:「走,進去看看!」於是兩人往前行去,文若略一遲疑,身後兩個黑衣人卻往她身前一靠,手上兵刃寒光凜凜。文若苦笑,不曾想又鑽進這是非窩了,看來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了!也只好跟著他們一同進去。

    大廳內,黑壓壓地站著一地人。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五花大綁地跪在中央,四周上上下下跪了一地的女人、孩子和老人。看來那中年人該是此間的劉莊主了。只見方才那頭領在向那莊主喝問什麼,莊主戰戰兢兢說了幾句,文若隔的遠,不曾聽的清楚。那頭領聽了,臉一沉,身邊一個黑衣人立時手起刀落,當頭跪著的那最小一個孩子甫地倒地,一地的女人立刻哭叫起來,莊主卻頗硬氣,喝叫著不許哭,但哪裡止得住?那頭領皺了皺眉頭,正欲發話,被稱作軍門的人卻抬手止住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模樣的東西來,在那莊主眼前晃了晃,又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那莊主半晌嘆了口氣,也說了句什麼,遂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遠遠地瞧著像是當鋪的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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