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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叫鄔佑。來歷卻沒查清,像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似的。」十三有些憂慮地道。
四爺的手指叩著桌面,極輕極慎重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此人必定要為我所用!就算不能為我所用,也至少不能為他人所用!」十三心頭一顫,四爺繼續道:「一定要查清他的來歷,還要牢牢看住他的動向!」
「鄔佑?鄔佑?烏有?」四爺念著這個名字,「莫非此乃假名?」
十三也念了念,拍手道:「鄔佑,烏有!分明是假名。四哥,我明白了,我這就讓人去查!」
十三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沒等四爺回答,一陣風似的去了。四爺搖搖頭,獨自推門出來,信步園中。
綠澄澄的芭蕉,涼幽幽的月光,清澈澈的池水。無花的海棠,綠色的海棠。他拾步上階,推門而入。木門輕輕的就開了,顯然經常開合,並未老朽。水墨山水帳,七弦墨玉琴,推開窗格,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唉----」他的嘆息,連自己也未曾發覺。
「誰?誰在那裡?」陰暗的房裡傳出顫抖的聲音,有些尖細,陰陽怪氣。
「是我。誰在這裡?出來!」四爺不料竟有人敢暗藏在此,有些惱怒。
那人聽出聲音,撲愣愣跪倒:「奴才是小凳子,今日是主子生日,奴才想主子了,便擅自跑來了。不知四爺在此,奴才該死!該死!」說著不停磕頭。「起來吧!」四爺的聲音難得的溫柔,「難得你還惦記著她。」
小凳子是個再伶俐不過的人,聽著四爺的語氣,忙道:「奴才天天月月的都惦記著福晉。奴才惦記著福晉說過的話,常常的偷偷來這裡……」四爺聽說,便問道:「福晉跟你說過什麼了?」小凳子正是巴不得他問這句話,便抽抽噎噎地道:「那天,福晉賞了奴才許多東西,福晉說,奴才是太監,以後沒人要奴才,奴才就艱難了。還說……」「偏為下人想的這麼周到。怎麼不想想自己?」四爺喃喃道,「繼續說下去,她說什麼了?」
小凳子抹了抹眼淚,道:「福晉說,要是以後艱難了,叫奴才跟著四爺。她說四爺待下人並不寡恩,奴才跟著四爺,會有出息的。」
「她真這麼說?」四爺的聲音有些顫抖,忽然又嚴厲起來:「你敢說一句半句假話!」
小凳子打了個激靈,忙磕頭:「奴才該死!奴才沒說半句假話,只是少說了半句……」說著又磕了幾個頭,「福晉原是這麼說的:『你四爺雖然對女人刻薄,對下人卻並不寡恩。』奴才再不敢有半句虛言。奴才瞧著,那是福晉傷心了才說出的話,四爺您可別往心上去。」小凳子伏在地上,心內打鼓,這些日子來遭人白眼的景象一一浮上心頭,暗暗咬牙想著:今兒豁出去了!就賭這一次吧!
「對女人刻薄?對下人並不寡恩?」四爺輕閉了眼睛,月光照在他臉上,慘白的一片。小凳子伏在地上,感覺像是過了一個甲子那麼長的時間,方才聽道四爺淡淡的聲音:「起來吧。她既如此說,我也不能落個刻薄的名。你就跟著我吧,明兒自己跟戴總管說去。」小凳子大喜,忙謝恩,磕頭。四爺又道:「從今往後,你就叫高無庸吧!」
第二十二章
高無庸自從跟了四爺,凡是不論大小,都是盡心盡力。幾件事過手,四爺也感覺到這個小太監雖然讀書不多,但是處事極有分寸,又很精細,嘴也乖覺,該說話的時候一個字兒也不會少說,該閉嘴的時候就是拿鐵桿子拗,也拗不開他的嘴。因此漸漸地倚重他起來,倒把秦順兒冷落了。高無庸本人,卻並不因此拿高作低的,對待身邊上下人等,均是面面俱到,便是以前得罪過他的人,也不見他挾仇報復。對秦順兒,仍是笑臉相迎,拿他當個領頭的敬著,因此秦順兒心裡雖然妒忌,卻也沒甚說的,不過暗地裡嘀咕罷了。
而高無庸卻深知,自己能一步登天,進而在四爺身邊站穩腳跟,受這等寵信,除了自己平時的小聰明,小伶俐外,更多的是靠著舊主子的餘蔭。
他總會揀著合適的時間、場所,有意無意的提起佟福晉來,同四爺看似無心的聊一些佟福晉的舊事,她都愛做什麼呀,平時如何對下人拉,愛哼的曲兒啊,等等。而四爺自己,似乎並未察覺到,自己是多麼渴望這一點一滴關於她的訊息,彷佛從來不曾了解過她一樣。這一切卻被高無庸看在眼裡。
「恩----我記得她是極愛看史書的。」四爺早膳後總會在園子裡逛逛,鬆散鬆散。綠棠院離書房最近,也是主僕倆去得最多的地方。這日,倆人又來到院中,高無庸便提起話頭來,說佟福晉極愛在芭蕉底下坐著看書。四爺想起那日她病中,卻抱著本《資治通鑑》看的跌下地來的情景,嘴角泛起笑意。
「是呀,奴才沒念過書,不知道是寫些什麼,只是常聽福晉念叨著什麼這裡又沒什麼『言情小說』,『武俠小說』的,只有史書還像個人看的。」高無庸這些日子來,也摸著了四爺的脾氣。
「那時候,她正在看武則天……」
「是呀,福晉可有意思了,她愛看書,還愛給咱們說書呢。凡是她說的,總跟那些先生們講的都不一樣,連奴才都能聽的眼不眨一下。」
四爺聽說,便來了興致,看了看頭上的芭蕉,笑道:「你來說說,看你都學到些什麼。」也揀了芭蕉底下一個石墩子坐著,「可是在這裡?」
高無庸忙往側面站了,道:「可不是,就坐這裡呢。就拿四爺剛說的武則天的故事來說吧,福晉那說的才叫聞所未聞呢。」說著瞧了瞧四爺的眼色,四爺示意他說下去,高無庸接著便說:「佟福晉說,唐高宗李治其實不像人們想的那樣軟弱,他是個很能幹的皇帝。還說武皇后能干涉朝政,最開始完全是因為高宗需要一個政治同盟。」
「同盟?笑話,哪有皇帝跟一個女人相提並論的?」四爺道,又似頗感興趣,便道:「且說說,我倒想知道她的理由。」
「是。奴才笨嘴拙舌,還好長了副好記性,奴才就照著福晉原話說了。」
四爺道:「你只管說,我聽的明白。」
高無庸這才接著道:「福晉說,其實那時候的情況就跟咱們康熙爺初登帝位的情況很相似,都是由輔政大臣把持朝政。只是,咱們皇上是因為年幼,祖宗制度有大臣輔政,而高宗李治卻是因為顧命大臣在朝中威望太重,新君初立,還不得百官信任。可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作皇帝的,都希望自己大權在握,不喜歡作個傀儡皇帝。所以呀,這個唐高宗和咱們康熙皇上都需要作一件事:那就是,怎麼把握在顧命大臣手裡的君權奪回來。」
四爺低頭沉思,點了點頭,高無庸清了清喉嚨,接著說:「福晉又說了,唐高宗那時候,朝廷上是長孫無忌把持朝政,可是長孫無忌只是個文官,他所倚賴的也只是自己長久以來的威望,和歷年積下的門生故舊,他對朝政的把持是無意的,從來沒有過篡位自立的心,因此他也沒動過兵權的腦子。而本朝的鰲拜,卻不一樣,他不但權傾朝野,而且還握有兵權。篡位的心,也或有之。這是第二點相同又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