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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這……」鄂岱尚有遲疑。
「莫如我為大人猜上一猜?」鄔佑見鄂岱神色間頗似為難,便不待他開口,先發話了。鄂岱搖頭笑道:「先生再猜不中的!」鄔佑站起身來,踱著步,「我猜這兩封來信中,一封與四阿哥有關,一封與八阿哥有關。那來者麼,當為天使。」說完,站定,微笑著瞅著鄂岱:「不知我可猜的對了?」
「這……這……」鄂岱又驚又喜,「先生莫非是孔明再世,這般料事如神!實不相瞞,來的是十四阿哥,奉了皇上密旨,前來勘查西寧軍務。」
「那來信……」鄔佑試探道。
「唉!此乃畢生恨事。小女去年指與四阿哥為側室,不料卻……」鄂岱長嘆一聲,老淚只在眼眶中打轉。
「那另外來信呢?」鄔佑實不忍心見鄂岱傷心,不如拿正事岔開。
「八阿哥素來體貼臣下,我這張老臉蒙他看得起,來了封信安慰安慰。」鄂岱語意蕭索。
「哦?只是安慰?想必和家信或者和四阿哥的說法有些出入吧?」鄔佑低聲道。
「也不算是什麼。我也原本有疑,八阿哥信中只說『嘗聞和碩格格能文尚武,體格強健,正為我滿洲女子也。不想天妒紅顏,遭此巨變,能不嘆乎!』我也常想,若兒從來身體甚好,自小沒得過什麼大病。不過是小產,也不至於……嗐!」鄂岱的臉色,有些悲憤。
「因此大人信不過四阿哥了?大人打算如何回復?」鄔佑心道,好個八爺,淡淡一句話,卻握住了事情的關鍵,煽動得不露絲毫痕跡。
「如何回復?不過該說什麼說什麼罷了。我到這裡,原本就是避開----」
「可如今避無可避!」鄔佑斬釘截鐵地打斷。鄂岱與他對視,默思半晌,嘆道:「避不開,能如何?我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榮華富貴也可謂已極,不求什麼。唯忠心報答皇上,太子今在,我當保太子;若太子有事,我也以皇上之意為意!」
鄔佑點頭道:「如此甚好。大人不愧是國家棟樑,真真是老成謀國啊!」
鄂岱擺擺手,復又憂思道:「依如今形勢看,皇上遲早要我回京,到時……須得謀一個進退之計。先生,依你看,若非不得已,四阿哥和八阿哥……」說著壓低了聲音,下面的話卻不說出,拿眼瞟著鄔佑。
鄔佑卻不說話,逕自踱到書案前,提筆便寫,須臾,擲筆,微笑看著鄂岱。鄂岱走近一看,文字雋秀,雖然有些挺拔之風,卻也微帶了脂粉氣。便看了鄔佑一眼,見他生得如玉團一般,若不是那撇鬍子,真要把他當個女子了。鄔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聲,道:「書生字丑,入不得眼吧?」鄂岱察覺自己失態,忙道:「哪裡!哪裡!」一面看他寫的什麼:
「水惟善下能成海
山不爭高自極天」
看畢一思索,不由拊掌贊道:「妙!大妙!八爺溫潤體下,然心機細密,無孔不入,當為『水』耶!四阿哥深藏不露,寵辱不驚,任它狂風暴雨,我自巋然不動,好一個山不爭高!」一面讚嘆一面更是敬佩:「鄔先生身在朝堂之外卻對朝堂之事洞若觀火,所謂不出茅廬而知三分天下,也不過如此也!」
鄔佑忙拱手道:「書生不過微有小才,實在是大人謬讚了!」
鄂岱放下那副對聯,又嘆道:「八阿哥與四阿哥一剛一柔,若能手足沆瀣一氣,實在是我大清之福,萬民之幸啊!當今太子若能居中兩面利用,實在是大妙之事,可惜太子卻……」說著搖搖頭,甚覺惋惜。鄔佑也在沉思:「倘若太子賢能,儲君之位穩如泰山,其它阿哥又怎會有稱雄之心呢?那時不說八爺,四爺,還有十三爺,十四爺,甚至三爺、五爺,哪一個不是人中之龍,棟樑之才?如果同心協力一朝為臣,那又不知道是怎樣的局面呢!可惜,天不從人願罷了,要想他們兄弟和睦到底,除非康熙退回三十年,重新培養他的太子罷!就算那樣,也未必……」
「先生!」鄔佑從沉思中醒來,「哦,大人的話,讓書生走神了,慚愧!」
「我看先生也是憂國憂民之人啊!如此大才,怎麼沒有為國效力呢?莫非科場不如意?」
「呃……人各有自,鄔某實有難言之隱,還望大人體諒!」鄔佑避開了鄂岱的眼睛。
「既然這樣,也不勉強先生了。只是目前之事,還得先生教我!」說著對著鄔佑一揖。
「大人不可這樣。鄔某受不起。」鄔佑忙還了一揖,「大人不必擔心,此事鄔佑早有計較。大人只須如此行事……」
西寧城乃大清西北邊境重鎮,正是與沙皇俄國、西蒙古和西藏相鄰。因此地方雖然不大,卻實在為大清掌握鄰居動向的重要門戶。近幾個月來,西蒙古的阿拉布坦部落和西藏的摩擦加劇,時起干戈。阿拉布坦不敢正面惹大清,但是由於與西藏動武,卻使阿拉布坦部落向南推進,離西寧日近,因此便免不了偶爾有小股騎兵前來滋擾,打劫民舍之事。可是這些騎兵並非正規作戰,來去如風,騎在馬上是戰士,下得馬來變牧民。他們遊牧為生,並不定居,因此想要主動出擊剿滅,卻難以把握其行蹤。再者如果貿然大舉出兵,勢必成為兩國交兵的導火線,也會給虎視耽耽的沙俄以可趁之機,故鄂岱也不敢貿然出擊,只下令加固城防,嚴密巡邏。可是騎兵的游擊仍然叫人防不勝防。而朝廷中那些素來對佟家眼紅之人,或暗中受命於誰想要掀起波瀾的一干人,卻絲毫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因此,西北只要有些微動靜,朝廷之上立馬就有大反映。康熙皇帝是謹慎之人,對於用兵更是小心慎微,便暗派了十四阿哥前來查明真相。
十四阿哥今年十七歲,自小武藝超群,諳熟兵法,在眾阿哥中也深受康熙器重。他雖然跟四阿哥胤禛一母同胞,卻和八阿哥甚為親厚。此次前來,他果真會遵照父皇的命令,老老實實上報西寧的情況嗎?或者他會按照臨行前八哥的吩咐,為八爺黨一舉奪下這西北的兵權?
且說鄂岱依了鄔佑之計,自去行事。一連十數天,西寧城卻格外安定,那些魔鬼一樣的搶劫者們並沒有再出現過一次。城中的防禦似乎也懈怠下來了,這日,天氣晴朗,毗鄰沙漠的西寧格外乾燥,陽光放肆地蒸發著空氣中每一滴水粒。熱,悶熱。巡邏的士兵受不了了,一個個就像昏睡的蒼蠅似的粘在城牆邊,耷拉著腦袋。
「蠻子進城啦----快跑啊----」一陣緊湊的敲鑼聲打破了寧靜的小城,錚錚鐵蹄踏地的聲音伴著哭爹叫娘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驚醒了昏睡中的士兵,他們昏頭漲腦的拿武器,集合,然而大多數卻在還沒醒過神來之前就已腦袋落地。
阿拉布坦的洗掠十分迅速,他們來去如電,決不多作停留。不給清兵反應的機會。隨著頭領長長一聲吆喝,騎兵們迅速掉轉馬頭,衝出城去。頭領一雙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撤退的士兵,最後才揚起馬鞭殿後。在臨出城門前,他看到了一張告示,微一思索,迅速扯下塞在懷中,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