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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明媚鮮艷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四爺,我累了。想歇一會,你也去外面吧,客人們多來了。」胤禛點點頭,握了握她手:「別想太多。放心,我不怪你。」
文若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眼神空落落的,心裡卻不知道是太空,還是太滿。「大福晉還真是厲害,沒一會就整齊了……」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丫頭在外面評說,卻聽得詩兒的呵斥聲:「亂嚼什麼!」「早知道的……那拉氏,你果然厲害!不動聲色,甚至連刀也不用借,兵不血刃,漂漂亮亮贏了這一仗!你所犧牲的,不過是貪財勢利的小丫頭的命罷了!可你哪裡知道,這個嫡福晉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我不會和你爭……」贏得人心,贏得胤禛的信任,更是無異於拉起文若的手狠狠給了德妃一耳光:看吧,這就是你看重的兒媳當的好家!她不但贏了,更是幾乎絕了文若翻身的希望,德妃?不怨她就好了,還會再給她一次機會?胤禛?他自始自終,相信的都是那拉氏……
此時的那拉氏,在正房內,正是笑晏如花,那蒼白的臉色更顯得她如同一朵盛開的白玫,令人仰望卻不敢高攀,她的心裡,更在笑:「想當嫡福晉?先掂掂自己有沒這本事吧!」
第十七章
文若自小產以來,便臥床修養,開始只仗著自己身體底子好,便沒怎麼上心,不過想著養上幾天也就沒事了,誰料一連養息了大半個月,卻越來越覺乏力,下紅也沒止住,心裡才開始著慌。這些日子來,那拉氏自是天天親自過來探望,年氏耿氏每天也必要來打個轉,各房送的補品也堆成了一座山。胤禛雖然事務繁忙,每天也總會抽出時間來看她。可是文若心裡存了芥蒂,萬般心事只在心裡,每每他來,便裝睡不理。
胤禛何等樣人,早有察覺,可他的身份和從小養就的自尊決不可能讓他俯低作小,去安慰一個女子,就算是最心愛的女人也不可以。這日,胤禛在書房寫完當天奏摺的節略,已經是深夜了,微微覺得有些疲倦,便讓秦順兒跟著,出園裡走走。一進角門,遠遠地便瞧見了綠棠院的燈火,一點一點地在月色下晃著,彷佛很不真切,倒像是在夢裡。時值月中,月亮正圓,按例每逢月圓的時候他都會去那拉氏房裡,那是她作為正室應該得到的。
文若的綠棠院跟他的書房不過一牆之隔,當初他不就是為了讓她離他更近一點以免遭到後院中的傷害才刻意弄了這所院子麼?可是終究還是傷害了她。胤禛眼望著那片燈火,再也移不開眼去,涼風吹過,隱隱送來那蕉那棠的香味。
「這世上哪有綠色的海棠?你這名字起的太怪。」
「海棠是花,你們便只留意它開花的樣子。可是它又怎麼能一年四季都開花呢?真正愛它的人,不管它有花無花,都會一樣的喜歡它。若是開花的時候便愛它,花謝了就撂下不管,那算什麼愛?再說,這裡還有這許多芭蕉呢,望盡眼裡,都是水嫩水嫩的綠,便叫綠棠,我倒是覺得貼切的很。」
她那番說話時沉醉的樣子就像這晚風送起的暗香一樣,總是有一下沒一下的,不定什麼時候就浮現在他眼前了,便如此時此刻一樣。「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賞花還要賞無花的時候?」胤禛不知道,他的嘴角已經掛起了淺淺的弧度,旁邊的秦順兒豈能不知道主子的心思?便小心翼翼地道:「四爺,看樣子佟福晉也還沒安歇呢,不如過去瞧瞧?我聽詩兒講她家主子身體倒似越來越不好了呢。」
「哦?」胤禛皺起了眉頭,他每天都去看,又怎會不知道?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了,太醫的方子他親自看過,用藥都是很好的。各樣補品他更是專門叮囑了廚房的人,可她現在的樣子實在讓人擔心。「你去大福晉那裡,就說我今晚還有摺子要看,不過去她那了。」說完抬腳便往綠棠院的方向去。
文若正拿了個枕頭靠在床頭,捧了本書看。這個年代可沒有什麼言情武俠玄幻小說,娛樂的小說看來看去就是那幾本,早厭了。剩下的便只有史書還好看些了,這會便拿了本《資治通鑑》。文若有個習慣,每逢心裡難受的時候,便一頭扎進書里,尤其是那種專門寫政治鬥爭的書,那浩瀚大氣的歷史場景,爾虞我詐的宮廷鬥爭,總會讓她看入神,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忘了心裡的痛苦。
胤禛走到門口,對看門的人擺了擺手,不讓通傳,逕自走了進來。他的腳步一向很輕,因此一路走進來,文若竟都沒有察覺。
水墨山水的帳簾垂下來半邊,另一邊卻掛了起來。銀紅緞子的繡被散散地斜覆著,有一角拖在了地上。床上的人兒卻絲毫不覺,半坐著身子,只穿著月白色中衣,頭髮鬆散著披在肩上,一側夾在耳後----想是怕散下來礙了看書的視線。外面披了間銀鼠的褂子,一雙素手牢牢地捧著書,無意識中一邊看一邊往燈火的方向挪。身上的被子也隨著她身體的傾斜一點一點地滑下地來。
胤禛一看這景象忍不住便想笑,卻強壓著沒有發聲,揀了個繡墩坐下,自管自欣賞起這副「美人夜讀」圖來。只見她時而皺眉,時而展顏,時而掩口竊笑不止,看至激動處甚至猛拍床板----想是有什麼觸怒了她?外邊詩兒捧了茶進來,一見這景象不禁一愣,胤禛忙向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詩兒會意,輕輕放了茶盤退出去。
文若正自看的出神,只嫌那燈光不夠亮----還是現代的電燈好啊!一邊看一邊便止不住地往外面挪,卻聽得一聲叫喚:「小心!再動就掉下來了!」一吃驚,身子一歪,便要掉下地來。「啊----」一聲驚呼,轉眼卻見自己被某人牢牢地抱在懷裡。「都提醒你小心了,還跌下來!你是不是想撲到燈上去看啊?」胤禛淺笑著,橫抱了她,輕輕放回床上,替她拉上被子蓋好。一面彎腰拾了那書,笑道:「看什麼呢?這樣入神。瞧你那神情恨不能殺了寫書人似的,哪裡惹著你了?」文若萬不料他這時候來了,也不知道他在屋裡呆了多久了,此時裝睡明顯不可能,躲不過,也便只好面對。
胤禛見她低著頭不說話,自己便拿著那書坐在她床邊,看一眼書名,再看看她剛才看的地方,皺了眉,若有所思,復又笑了:「歷來看《資治通鑑》的,還真鮮有人看出你這樣的表情來。唐史?說說,是太宗惹你了,還是高宗?怎麼一副恨不得殺人的樣子?」文若也被他的話逗的一笑,方才的尷尬轉瞬即逝:「我哪敢跟他們鬥氣呀!我氣的是司馬光這老頭子,寫歷史的人,怎麼能有自己的偏見呢?把武則天寫的這樣十惡不赦,不過因為她是女人罷了。人家的政績,他卻視而不見。難道不可恨?」
胤禛收了笑,看著她道:「如此說來,你是認為司馬光冤枉她了?」文若剛要開口,抬頭看向他的眼睛,那眼裡的寒芒卻讓她一驚,心裡苦笑著:「文若啊文若,你還以為這是那個無所不能言的時代嗎?」便低了頭道:「也不是,只不過她也還是有政績的罷了。」胤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臉,當然沒有忽略掉她將方才那神采飛揚的樣子一點一點地收斂,再一點一點地換成落寞,換成如同他自己和那拉氏一般的淡然。他嘴裡忽然泛出苦味,「她終究是把真心收起來了……」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只剩了輕輕地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