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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秀菊卻也正在著急,偏她這裡走不開。此時見文若過來了,忙請了安,回道:「今日主子突然不好了,燒的亂說胡話,我不敢走開,又怕誤了福晉事。打發人去請福晉房裡的人,卻只來了個小丫頭子。我一時情急,也沒細想便把牌子交了她,托她交到您那,誰知道……」一面說,一面急得眼淚直打轉。文若也跺腳道:「真真糊塗,這樣大事便打發個人來叫我又如何了?如今也不能幹著急,那小丫頭如今人呢?」秀菊道:「已找了大半日了,這些個小丫頭子,不是旗下的,最怕便是眼皮子淺,混支了錢跑了。」這裡正是沒個開交,外面已有人來回道,說是方才有人拿牌子支了一千銀子,因數目太大,帳房不放心,終是打發個人來問問。
秀菊一聽,更是傻了,只知道掉淚,文若忙出外面來,讓戴鐸帶人去找,務必抓回來。這裡對地下的人道:「如今沒了牌子,事情也仍要照辦,該幹嗎幹嗎去,別在這傻站著。」下面人叫道:「好主子呢,這沒銀子還辦什麼事呢?」文若想了想,「便拿我現寫的條子支領,跟帳房說一聲罷。」才打發這些人走了。
誰知道沒半刻功夫,又都回來了:「外面帳房卻只認牌子,除非爺發話,否則不敢擅自改規矩。」文若見天色也不早了,急得團團轉,忙叫人去找四爺去。這裡一干人都等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好容易等到秦順兒氣喘吁吁地跑了來,卻回道:「四爺正同幾位阿哥、大臣在御前議事,指不定什麼時候才出來呢。」文若一聽,可真急了,如今這樣,只好再找那拉氏去。
那拉氏卻仍然昏睡未醒,連秀菊人也不見了。年氏、耿氏更是推得乾乾淨淨,連人影子也不曾見一個。眼看快晌午了,便有各位阿哥的內眷陸續到來,屋裡的人卻仍然是亂作一團,文若忙求爹爹告奶奶地央他們先接待著人,自己也向內堂來與她們妯娌聊天。卻見外面忙亂的上茶、上點心,實在不像,可也無法迴避。仍是笑臉迎進來,一一寒暄一陣。
忽聽得一陣爽朗笑聲,外面人報:「八福晉到----」一見文若便道:「妹妹如今是越發能幹了呀----早聽說如今這裡是妹妹當家了,可怎麼外面連個像樣的奴才也不見呢?一個個沒頭蒼蠅似的,我說呀妹妹,四哥難得擺次酒,那拉姐又這麼相信你,你可別躲懶才是。」文若心裡一腔怨憤一腔委屈,卻無處說去,也只得應道:「盡力罷了。」外面剛剛安頓好,文若便見戴鐸帶著幾個家丁回來了,正往裡探頭,知道是那事,忙告了罪,到後廳來。
戴鐸道:「如今找是找著了----是福晉房裡的小丫頭香芸支了銀子跑了,她家原是蘇州的,出去了就忙忙地僱車想跑回去,誰知道被賊盯上了,剛出城就遭了搶,人也給賊殺了,砍得面目全非的,真是活該!」文若一聽,心裡一緊,忽然覺得身子發軟,兩腿之間似有暖流溢出,兩眼一黑便即昏倒。身邊下人早嚇得慌了神,一疊聲的叫:「快扶福晉回房,傳大夫!」
文若因數日來連日操勞,食不好,睡不穩的,身體已十分疲憊,更兼她其實已有了半月身孕,只因忙於家事,並未留意,所以連自己也不知道,這會一聽這消息,心裡一急,便致小產。
文若一倒,家裡就更不像個樣子了。下人們見無人管束,誰還肯安分做事?因此一向恭肅嚴整的四貝勒府如今卻是里里外外混走混撞,客人來了也無人接待。
大夫們忙了半晌,文若總算幽幽醒轉,便要掙扎著起來,詩兒忙按住她:「格格為了這個家這麼拼命,如今連哥兒也掉了,還不愛惜自己麼?管它外面怎樣呢!」文若忽地想起什麼,抓住詩兒:「怎麼秀菊打發人來取牌子,你們都不在麼?怎麼讓香芸去了?明知道她平時手腳就不乾淨的!」詩兒詫異道:「哪有這樣的事?我並不知道。何曾來過?」文若心內更有幾分明白了,冷笑著。
「你們這是做的什麼?看看外面成什麼樣子!」四爺平穩卻明言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傳來,跟著便見一身朝服的四爺邁進門來,「我……」文若心裡雖然瞭然,卻哪裡能夠說的清楚,滿腹委屈只化作眼淚趟下。詩兒卻氣鼓鼓地回道:「爺這是怎麼了?格格剛剛小產了,還掛心著外面的事,你卻這樣說!」四爺一怔,看向文若:「怎麼有孕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文若哽咽道:「我哪裡知道?」旁邊王太醫忙回道:「福晉本來剛剛坐上胎,依脈象看最多半個月,不曾察覺到也是有的。只因操勞太過,胎兒也還未穩定,因此便小產了。以後還當多作調理,安心靜養為上。」
四爺嘆道:「這是為了什麼?身子不舒服,何苦強撐著。你安心休息吧,外面的事,我自會處理。」雖是極力掩蓋,文若仍然敏感地察覺到了他話里的煩躁,她不是不知道,今天這場聚會的重要,正因為太重要,才可以成為別人手裡的刀啊!
「主子,您剛剛好一點,怎麼能起來呢?主子……」秀菊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外面傳來,跟著便見那拉氏打起帘子進來,一臉的蒼白。一見四爺,便福下請安,四爺忙拉住她:「你病得正厲害,怎麼出來了?」那拉氏拿絹子捂了嘴,咳了幾下,:「我聽說若妹妹小產了,嚇的人一下子反而清醒了。這不過來看看。何況,今兒什麼日子?沒個人怎麼行,四爺一個老爺們,難道我們作妻子的,還叫你來操心這些家事不成?我就是掙命,也得拾掇好了。」
文若耳朵里聽著她這話,一字一句更如針刺般難受,事情如何兩人各自心知肚明,可文若是啞巴吃黃連,此時的她,能說什麼?能辨什麼?那拉氏前面替她打點好了,就算病著也不忘讓秀菊「幫忙」,如今更是強撐病體出來打掃殘局----她還能說什麼?勉強支撐身體,對上那拉氏的眼睛,嘴角揚著,語氣卻分明冰冷:「文若無能,辜負福晉一番心意了。如今一切拜託福晉吧。」那拉氏仍是安慰了文若幾句。便由秀菊扶著出去。
四爺看著她的背影,似乎在思索什麼。文若卻在旁邊一點一點收集著他有些感激、有些歉意、和慢慢放下心來的淡定----彷佛他也相信,只要有那拉氏在,外面的混亂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而她的心,卻一點一點地沉淪,最終沉在他無限沉重和惋惜的那一句「何必這樣要強呢?苦的還不是自己?」……深不見底。她想笑,可眼裡卻在流淚,她想哭,可嘴裡卻笑了出來:「原來,辛苦到頭,不但是傻傻地往人家圈套里跳,就連在你心裡,也把我想成了一個為了嫡福晉位置不惜一切的人!」胤禛彷佛有些陌生的看著她,猶豫著:「婠姍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並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想煞煞你的傲氣,或許是有的,可她必定不知道你有孕的事,我也不知道----這真是苦了你。」說著在她床邊坐下來,仍舊像以前那樣,輕輕拍著她,如同哄一個快入睡的孩子。
可文若的心,卻因為他那淡淡的一句更加冰冷起來,「婠姍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多尋常的一句話!可這裡面卻包含了多少的信任和多少年的夫妻感情!她原本以為,不管他身邊有多少女人,他始終是愛她一個的。可是到了此時,才明白,真正的夫妻,不需要甜言蜜語,不需要你儂我儂,只需要關鍵時刻一個篤定的眼神,一句淡淡的「我是知道的。」那份相濡以沫的情分豈是她這個「第三者」可以替代的?她苦笑,原來那拉氏才是他唯一的白玫瑰,而她,卻只是那無數紅玫瑰中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