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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說話間兩人已是進了屋,文若忙讓,跟著那拉氏來的也是家裡下人的頭兒,管家娘子的格分,文若也不敢怠慢了,也讓她們坐。那拉氏笑道:「這個吳媽媽,以前便是四爺的奶媽,我也從不拿她當下人看。這個是巴爾圖家的,也是管老了事的,打從四爺開府建衙就跟著咱們了。」文若忙一一的認了。那拉氏頓了頓,又道:「戴管家,自是不必說了,咱們姐妹看著裡面,這外面的事兒全仗著他。這些年來,多虧了他----他也是頭一個擔著責任最辛苦的。」戴鐸忙道:「大福晉說哪裡話來?能替四爺、福晉辦事,是奴才的福分。辛苦的話,實不敢當。」
那拉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收斂了臉上笑意,對那兩個管家娘子道:「如今四爺出來這麼些年了,這府也是越來越大,人口越來越多,也雜。說實話,我這一雙眼睛兩隻手,還真是有點看不過來,忙不過來。一直想有個膀臂的,偏生……唉,你們也是知道的。」巴爾圖家的忙道:「大福晉可別這麼說,奴才多句嘴,這府里如今少說也有上千的人口,如果不是大福晉這般能耐,換成誰能把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點得這般周到妥帖?別的不說,就是爺,也省了好大的心不是!」那拉氏嘆道:「越是這樣,咱們越是要嚴謹著些。四爺外頭辦差,咱們裡面更要一絲紕漏也不能出。來福兒的事,怨不得娘娘責怪,原是我的過失。----妹妹,你可別怨我舊事重提,是我疏忽,才累了你。」
不待文若開口,接著道:「如今有了妹妹幫著我,我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吳媽媽,巴爾圖家的,我這裡可先把話說明了:你們也在這府里多年了,也知道府里的規矩。如今佟福晉當家,你們待她也要跟待我一樣的。要是讓我知道了你們有一絲怠慢馬虎,我可是不依的。要出個什麼事,我臉上過不去,你們也討不了好去!過去多少年的恩典、交情,到時候也顧不得了!更何況爺的脾氣,你們也清楚。」兩位嬤嬤見那拉氏發話教訓,早離了座,躬著身子聽著,聽那拉氏提起四爺,兩個人都是打了個顫,齊聲應道:「奴才們不敢有一絲馬虎。」
那拉氏這才緩了語氣,道:「該說的,我也都說了。如今帳本子和人口冊子也帶過來了,這裡便有勞兩位與佟福晉解說解說。外面帳房的事,便有勞戴管家解說一下了。說了這半日話,我也乏了,這便回去罷。」說著就起身,又拉了文若手道:「好妹妹,如今辛苦你了!你且放手做,萬事有我。」文若忙應了,跟在那拉氏後面送她出了院門,自回來與這幾個熟悉家中事宜。
戴鐸便先交代了帳房規矩,不過是按牌子發放物品、銀錢,一切需要造冊登記等等,這個主要都是外面帳房管,倒是跟裡面沒有太大關係,因此略略問了,便先讓戴鐸回去。這裡兩個管家娘子才細細地替文若解說府里下人等等。下人,也分三六九等,更何況這裡面還有每年宮裡送來的秀女等等,她們中沒有侍寢過的,在府里也沒有名分,但也不能當尋常丫頭視之。更有包衣、旗奴、尋常買來的漢人奴婢等等,文若不一會便覺得頭大如斗,不由不嘆服那拉氏的能耐。
鬧了一個下午,總算大致明白了,便打發了兩人回去,留下本子,自己慢慢查看起來。尤其留意了一下歷年進府的秀女名單,一個熟悉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鈕鈷祿氏,康熙四十三年進府」,心裡頓時咚咚跳起來:這不是以後乾隆皇帝生母嗎?史載她母家衰微,因此進四貝勒府時只是個丫頭,看來果然不假。便留意了一下,按冊子上卻是分派到書房服侍四爺的,心裡卻納悶起來:「從我進府到現在也快一年了,從未見過四爺書房有這麼個丫頭啊?」當下便叫了人來問,那人是在吳媽媽手下辦事的,聽見傳她,忙忙地過來:「奴才善大家的給福晉請安,福晉有什麼吩咐?」
文若看了看她,三十歲上下,一身打扮也還能上的台面,便知是個有點身份的。因問道:「這個鈕鈷祿氏,既然是在書房當差,我怎麼沒見過?我看這記載,是你過手的,因此叫你來問問。」善大家的回道:「回福晉的話:爺的書房,原本按例是該有兩個丫頭伺候的,可是去年爺說了『晃來晃去晃的人心煩』,便把這個例撤了。後來爺不提,咱們也不敢擅作主張補回去。」文若嗯了一聲,又問道:「那如今這個丫頭在哪裡當差?」善大家的道:「回福晉,這不是奴才的事,實在不知道。」
文若一聽,心裡明白,這是瞅著自己剛當家不明白情況哪,好些個刁奴!當下也不發作,只問道:「難道善大奶奶只管派人不管人去處的?」善大家的道:「福晉不知道,咱們裡面都是各領著各的事,我這裡撤了人下來,只管交到吳媽媽手裡,再分派到哪裡去,奴才實不清楚。」文若心裡冷笑著,嘴上卻說:「既如此,便不勞煩你了。下去吧。」善大家的忙告了退,往門外退去。待她退至門邊了,文若卻突然叫道:「慢!」善大家的忙立在當地,「福晉還有什麼吩咐?」文若卻不說話了,端著茶出了一會神,才慢慢地道:「不知道如果大福晉問起這話,善大奶奶也是這樣回答嗎?」善大家的正欲回話,文若卻擺了擺手:「下去吧,我乏了。」說罷便扶了詩兒,進去內室歪著了。
善大家的去了,文若才把那帳本子一摔:「不過是個二等奴才罷了!竟如此囂張!」詩兒忙拾了本子,賠笑道:「格格再生氣,犯不著跟這死物過不去呀。依我說,原是格格平日待人太厚道,頭一個不拿大的,他們才不放在眼裡。如今既要管,少不得拉了下臉來,尋出幾件事做做筏子,看誰還敢往刀口上撞!」文若聽她這樣說,反倒笑了:「瞧不出,我這裡現放著個管家娘子呢。你倒是個有見識的。」詩兒笑道:「奴婢不過是些小見識罷了,就有,也是跟格格學來的。」文若道:「這個道理我何嘗不知道?我現在只是琢磨不透大福晉是什麼心思。我既要作筏子,少不得要動她的人。我怎麼瞧也瞧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按理,她是決計不願讓我奪了這位置的。」
詩兒道:「管她想什麼呢!如今是德妃娘娘親自開口要主子管家的,她就算有怨言,也不敢不從啊!」文若沉思了一會又道:「下個月,四爺要宴請各位阿哥們,這可是府里一件大事。大福晉卻在這當口讓我管事,不可不防。」詩兒道:「如今雖說主子幫著管事,可是大福晉也脫不了干係啊?要是鬧出個什麼來,頭一個丟臉的是她。我看這倒沒什麼可慮的。」文若嗯了一聲,「我也但願是這樣。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覺得不安。」詩兒笑道:「這麼大個家,如今剛開始管,自然有些擔心了。」看文若已有倦意,便道:「今日沒歇中覺,格格現在歪會?」文若點了點頭,詩兒便拿張薄被來替她蓋了,再點上一支安睡香,輕手輕腳出來。
詩兒看天色尚早,院裡的海棠又開得正好,當下來了興致,拿了副花樣子並針線簍出來,搬個小凳子坐在芭蕉下邊,對著那嬌艷的海棠花兒刺繡。誰知道把那花樣子展開一看:怎麼鬼使神差卻拿了這副?那正是去年文若午睡時詩兒描的那副海棠春睡圖,當時四爺和煦的話語如在耳邊:「花好人也好。」「海棠是解語花,你不就是你家格格的解語花?」……詩兒捧著那花樣子,手裡拈著針,卻怎麼也扎不下一針去,臉上那抹嫣紅,早勝過身邊盛開的海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