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2023-10-01 12:44:55 作者: 止善
    其實自那夜以來,文若不只一次地問自己,究竟為什麼接受了他?她愛他麼?什麼時候開始愛的?每次想起那晚發生的事,她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她被他引誘了!」可是似乎又不甘心是這樣的結論,彷佛她仍然是愛他的。情和欲,正如同雞和蛋的關係一樣,孰先孰後,從來有幾個人分的清楚?這段日子來,四爺在文若的心裡一天天更重起來,她著迷於他的一句話,一個笑,他那或凌厲或冷淡或溫柔的眼神。可是在四爺的心裡,她究竟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是不是也跟那府里紅紅綠綠的眾女人一樣?她不敢想,也不願想。心裡隱隱感覺有什麼不一樣,可是更不敢奢望,她的內心,並不如表面的堅強。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是啊,且管這一晌貪歡。

    官輿未到,四爺和十三爺卻不肯閒著,第二日便去了大堤查看,臨走囑咐兩個丫頭在客棧乖乖呆著,可是有魚兒在,這話簡直比耳邊風飄的還快。兩位爺前腳出門,魚兒和文若後腳便溜了出去,兩日來,幾乎不曾把揚州城翻個天。文若心裡一直很好奇傳說中的揚州麗春院,便想進去瞧瞧,魚兒死活不去,說是萬一暴露身份,有污名節,不是玩的。文若暗自在心裡嘆氣:究竟還是封建社會的女子,就連魚兒仍是擺脫不了這些束縛。只好作罷。

    第三日,官輿果然來如期到達揚州城,揚州一眾大小官員跪在城門口迎接,城內道路兩旁更是圍了無數百姓,想一窺天子後裔風範。誰知官輿到了城門,並未停下,只傳下吩咐請大家起來,然後一路抬進府衙了,年羹堯自有諸多藉口遣開外人,四爺十三爺順順利利換回官服,文若與魚兒也變回了小侍衛,便往衙門來。揚州巡撫自是一番點頭哈腰不消細說,寒暄一陣便進入正題,十三爺率先發難,道:「李大人,這大堤自修成以來,每年朝廷都要撥下不少銀子以供修繕,如今怎麼如此殘破不堪?」那巡撫自然未料到兩位阿哥早親自去過勘查,但遲早也要去看的,卻是不敢隱瞞,只得道:「修繕河堤所費巨大,朝廷撥下來的銀子真正能到了這裡的也……也實在有限。這些年卻是沒一年安生過,年年都有大水,因此河堤不堪重負,所以才……」十三道:「你說朝廷的銀子沒撥到你手裡,那去了哪裡?你倒是說說!」李巡撫一邊額頭冒汗,一邊道:「這個……這個……歷來便是如此。當年靳輔大人尚有許多制肘,何況今日。」十三尚欲說話,四爺淡淡的開口道:「河堤如此破敗,今年潮水一來哪能擋的住?必須要修!銀子是朝廷明文撥下的,有實數記載。該問誰要,就問誰要去。」李巡撫汗如雨下,「這……這……四貝勒,這個卑職實在有難處啊……」四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站起來道:「十三弟,同我再去提上瞧瞧。」說著抬腳便走,十三也跟著出來,四爺又回頭吩咐道:「把歷年修治水利的帳目明細送來我那裡瞧瞧,若有什麼花樣,仔細你的皮!」李巡撫忙打著千兒答應了。哈著腰跟著兩位爺同往大堤上去。

    晚間,四爺的房裡通宵亮著燈,文若也在房裡伺候,聽得四爺跟十三爺商量道:「那帳冊子我粗粗看了,竟比我想像中還糟糕許多!朝廷的銀子,真正用到治河上面的,十成中不到三成!」十三道:「貪官污吏,如同駐堤之螻蟲白蟻,真正讓人可恨。」四爺嘆口氣道:「恨雖恨,也要靠他們辦事。汛期將至,修堤之事刻不容緩,當務之急是要酬到足夠銀子。」十三一臉不忿:「這群貪官捅的漏子,卻要咱們兄弟去補,想想真是窩火。」四爺站起身來,踱了幾步,道:「凡是以大局為重。十三弟,銀子既是他們吞進去的,自然要他們吐出來。」十三道:「四哥已經有法子了?」四爺皺著眉頭,道:「這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十三忽然想到什麼,道:「四哥,我發現揚州城很奇怪的地方。」四爺臉露驚訝:「說說。」「朝廷明明禁止販賣私鹽,但是各地仍然有少量私鹽販子,當地官府一般也不多追究,也在朝廷容忍範圍之內。可是這揚州城裡,私鹽甚至比官鹽更為通用,我今日在街上略逛了逛,竟然有明目張胆賣私鹽的,反而官鹽銷售的地方幾乎無人問津,難道揚州的鹽道都不管的嗎?」四爺道:「竟有這樣的事?」又問十三道:「十三弟怎麼看?」十三道:「這揚州鹽道是皇阿瑪親派的曹寅,他的母親曾是皇阿瑪的奶媽,皇阿瑪一向對他們家另眼看待。曹家和八哥九哥他們關係也非同一般,我看這趟渾水我們不要趟的好。」四爺微微沉吟,道:「鹽道為揚州城裡第一肥差,我們既然要酬銀子,怎麼能忘了曹大人呢?」十三一拍大腿,道:「曹家兼任著江寧織造和揚州鹽道兩門肥缺,皇阿瑪對他們家,真正是太不尋常了。咱們明天就問他要銀子去。」

    文若聽他們提起曹寅,心道:那不就是曹雪芹的祖父麼?後來被雍正抄了家。康熙帝本來是十分照顧他們家,因為南巡老是住曹家害的人虧空了國庫大量銀子,一逢揚州鹽道出缺,忙忙地就給了曹家去作這肥官,誰知道這樣既是幫曹家也害了曹家。樹大招風,曹家任著這兩大肥差在別人眼裡豈不是富得流油?各位阿哥,宮中有點地位的太監們,哪個不是隔三岔五問著他要銀子?曹寅疲於應付,虧空的沒補上,反而是越來越多了。一面想著就出了神,忽聽四爺道:「想什麼呢?」文若忙回過神來,忽然可憐起那曹大人了:「四爺,十三爺,聽聞皇上幾次南巡都住在曹大人府上呢,每次接駕花的可不少,我瞧他未必拿的出多少來呢。」十三一聽,頓時笑道:「四嫂子可真心軟呢,倒替別人打起算盤來了。他拿不出,難道我們拿的出了?」四爺斥道:「婦人見識!」文若知道勸亦無用,心裡暗暗替曹寅禱告道:「曹雪芹他爺爺,拜託您識趣點,不管哪挪點銀子來,可別得罪了這兩位,不然……唉」知道曹家終究是得罪了胤禛,這番禱告也是沒有用的。

    東方已漸發白,三人才各自回房安歇。文若與魚兒因是扮了侍衛,自然不能再跟爺睡一間房,以免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文若服侍胤禛睡下了便往自己住的地方去,方出門,忽然被人一下拉住了手,正要驚呼,嘴也被人捂上了。耳邊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別慌,是我。」那人拖了文若躲進轉角的角落裡,方鬆開了手,文若奪手便走,年羹堯一把拉了她回來,道「我只一句話,你想不想回去?」文若登時呆住:「什麼回去?難道……難道我們還可以回現代去?」年羹堯直視她的眼睛,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又低聲道:「明日四爺和十三爺一早便出去,到時你找機會出門,直接去揚州西門花枝巷,那裡有間叫順仁堂的藥鋪,在那裡等我,到時你自會明白。」說畢,轉身便走了。文若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一顆心久久不能平靜,父母的容顏再次浮現在眼前,「我可以回去?可以回去?爸爸,媽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