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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4:21 作者: 淚兒
    蘇赫巴魯被我吼的一愣,怔怔的望著我,眼神漸漸凝聚,忽然間好像瘋了一樣衝過來將我拉下馬背,按倒在地,生硬的吼道:「你們好狡猾,居然騙我!」

    「騙你?我大清國囤兵百萬,騙你來做什麼?蘇赫巴魯,我勸你好好想清楚,帳子裡的到底是不是公主!」我奮力扯開他的糾纏,蘇赫巴魯跌坐在草地上,神情痛苦不堪:「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騙我?為什麼……」

    我望向他幾近痴迷的眼底,喘著粗氣說道:「我朝天子為了與蒙古共建和平而將自己最寵愛的女兒遠嫁與此。如今,同樣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帳子裡的女人,就是和碩公主!」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躍上馬背,飛馳而去。

    艷陽高照,那一抹哀傷的身影融合在天地之間,如同木雕般宣洩著內心最沉痛的苦澀。

    第五十三章:紅塵清曲 之 傷疤

    兩年以後……

    兩年的時光悄然而逝,心,終於平了,靜了。兩年前二格格大婚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猶如昨天,那徘徊在福隆眼底一閃而逝的悲涼深深的刺進心窩裡。痛,仿佛沒有止境,糾結,纏綿。

    費力的提起一桶水澆在一棵小樹苗上,那是一棵梨樹苗。水花濺落一地,我直起腰,拍拍手,舒了口氣。轉眼間兩年過去了,它還是一棵小樹苗,不曾開花結果,枝頭卻掛滿了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條幅,每一條都帶著我的祈願和祝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匯集在一起。

    春風微起,草原上獨有的清新迎面撲來。我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口氣。兩年了,我已經生活在這裡兩年了!這裡是蒙古的邊境,也是藏身最安全的地方。兩年前,蒙古可汗逝世,蘇赫巴魯繼位後,曾經帶兵將這裡夷為平地,又重新分配了草地、牛羊和族人。戰亂過後,一切都在風輕雲淡的日子裡靜靜的流逝著,由塵埃變成了過往,越發寧靜祥和。

    我曾看著他喊著我的名字,一路奔跑到一名女子面前,欣喜瞬間凝結,化為無法言說的失落與哀傷。多少次擦肩而過,若他回過頭來看一看,其實,我就在他的眼前。

    輕輕的嘆了口氣,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望著天邊的浮雲,那一派安寧詳和。一陣微風撫過,浮雲片片散開,好似幾縷棉絮一般輕柔的撕扯開來,在湛藍的天空中飄著,盪著。那輕描淡寫般的痕跡,仿佛是一道道陳年的疤痕,縱使歲月流逝,前塵浮過,卻依然有著無論如何都洗刷不去的烙痕。

    我垂下眼,避開回憶的阻擾。清風舞弄著枝頭的條幅,根根飄蕩在春的氣息中,一派生機景象。

    一根飄帶滑過枝頭,斗大的兩個字呈現在明媚的陽光下,深深的刺入眼底,那雙蒼涼驚覺的眸子一瞬間閃過腦海,好像一把利刃,一筆一畫的刻在心頭,折磨著全身每一縷神經。我顫抖無助的覆上心口處的痛,為什麼,總是在無意間想起……

    半個月後,蒙古各部落爭執再起,連同著過往的恩怨,一併囤積在一起,大清國已派重兵前來助陣蘇赫巴魯,戰爭猶如弓弦上的箭,一觸即發。

    夜,是這樣漫長,混沌又迷茫的籠罩著整個世界,空氣中凝聚著零星詭異不安的氣息,急奏跳躍的燭火仿佛在搖曳著黎明前最後一刻安寧。

    夜半十分,一聲驚覺倉惶的馬嘶如同閃電一般劃破沉悶已久的夜空,世界在瞬間驚醒,帶著忐忑的不安,迅速墜落深淵。我掀起帳簾一角向外望去,無數火把伴著交雜錯落的馬蹄聲越發向這片草地靠近。我知道,戰爭來了。

    昏黃的燭火好似不可預知的陰謀一樣散落在帳子裡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在黑暗中迅速膨脹,延續著。我望著帳外慌亂奔跑著的人們,心下忽然間平定了許多,匆忙回身收拾出一個包袱,將一把匕首藏在靴筒內,迅速跑了出去。

    草原上,老幼婦孺趕著成群的牛羊四處逃竄。哭的,喊的,叫的,跳的,無數惶恐驚覺的聲音伴著慌亂無章的腳步填滿周身。我倉皇無措的被捲入人群中,一併擁擠著朝著不可欲知的方向逃去。

    天色陰沉猙獰,早春的風似乎比寒冬還要來的刺骨料峭,漫天飛舞著沙塵,迷亂了整個世界。我瘋了一般奔跑著,沒有思緒,沒有知覺,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洪荒的腳步,夜半的更鼓,那樣倉促,那樣唐突。

    錚錚鐵戈聲越發逼近,如同決堤的黃河,催命的鬼差,緊隨在後,伴著聲聲哀嚎的敲打,身邊的人群一批又一批的倒下。

    血,在冰冷的寒風中濺滿周身,帶著死亡的氣息,刺鼻的腥澀,一點點,一滴滴,侵蝕著我所有的神經。

    凜冽的晨風在耳畔張揚呼嘯,此刻的飛花落葉再沒有陽光下那般溫柔細膩,一片一片划過臉頰,冰冷,生硬。我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回頭張望過一眼,所有思緒和意念奔騰衝撞出的只有一個字----跑!

    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躲,那一瞬又一瞬的畫面如同捲軸一般在眼前撩過,不勻稱的粗喘聲充斥著耳膜,那一瞬間,仿佛從前世跑過了來生。

    路,似乎沒有盡頭,猶如不可預知的人生,無論怎麼跑,怎麼逃,都是徒勞。一匹火紅戰馬從黑暗中迅速奔馳到我身側,恍惚的火把映著地上的影子,一柄雪亮的闊刀已然向我揮下。

    千鈞一髮之際,我本能的猛回過頭,迅速閃身,欲躲開致命的一擊。刀鋒落至咫尺,猛然間頓住,我愣愣的看著那戰馬之上,剛毅霸氣,充滿著草原氣息的男人,那琥珀色的雙眸猶如寶石一般散發出絕世的光芒,慢慢凝聚成一汪清泉,緊緊將我鎖定。

    「蘇赫巴魯!」

    廝殺聲在周身不斷起伏,昏暗的火光飛速閃過,來不及多想,我已被蘇赫巴魯騰空撈起,置於胸前。他的手掌好大,好暖,用力環著我的腰際,帶著微微的顫抖,一滴冰涼的水珠毫無徵兆的打落在我的肩上,帶著欣喜與痛楚,那樣沉重。

    「女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戰馬奔騰,整個世界在戰爭的煙消中地動山搖,蘇赫巴魯揮舞著戰刀殺開了一條又一條血路,摻雜著瘋狂憤怒的吼聲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宣洩。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那如同地獄一般練人心肺的夜晚,所有的思緒與意志都在兩側血海的衝擊中變成了一片空白,鋪天蓋地,不容反抗的將我席捲,包圍。

    神智稍有回覆之時,已是黎明十分,清冷的晨光下,煙火瀰漫的戰場上,那一望無際蓬勃著生機的草原已變成了白骨皚皚,屍骸遍地,一片死灰的狼藉。我被蘇赫巴魯帶回了他的軍帳。

    天空尚未大亮,一切仍未從驚恐的黑暗中掙脫出來。帳內沒有燃燈,我蜷縮在帳子的一角,愣愣怔怔,仍無法從那過度的驚駭中驚醒過來。

    蘇赫巴魯慢慢來到我的面前,輕輕帶去散落在我額前的碎發,琥珀色的眸子散發出痴迷的光芒,如星辰般光亮,如月色般朦朧,帶著千絲萬縷的柔情,逐漸融化開來。

    「女人,我找了你好久……」顫抖的聲音如同被波動的琴弦,荒漠無助,在這寂靜的帳子裡聲聲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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