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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43:14 作者: 夜未眠
康熙正月里就開始命人著手南巡的準備工作。德妃得知康熙要帶上弘暉,甚是擔憂,幾次三番想讓皇上打消這個念頭,不過康熙總笑說她過分擔憂了。玲瓏雖也擔心弘暉的身體,可轉念一想,既然給他治病的太醫院院史孫之鼎都隨康熙出京了,此次帶他南下又何須過多擔心。
月初,胤禛照例帶著弘暉上柏林寺誦經祈福順道和得道的高僧研讀佛經。
胤禛喜歡讀內典,甚至還曾僱人代替自己出家,玲瓏不信佛亦很少和他談及這些,不過當知道有人代他出家,總覺得匪夷所思,可想想倒是應徵了一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便取笑他不成心,若真的一心向佛就應該剃個光頭住寺里去,天天同小師傅們吃齋念佛。
胤禛氣急:「明兒我便出家去!」
那急壞了的模樣,惹得玲瓏憋著笑道:「你安心去吧,別惦記著家裡,為了你早日得道,我和小四兒就不去看你了,免得你心有雜念塵緣未盡!」
話未說完,便被胤禛一把拖進懷中狠狠道:「我便是做了和尚也丟不下你,一定在柏林寺旁造座尼姑庵囚住你,小四兒由我帶著!」
一聽這話,玲瓏撲哧一聲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笑道:「原來後世流傳的那段悽美的愛情故事是這麼來的啊!」
「什麼故事?」胤禛好奇。
玲瓏朝他眨眨眼,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一本正經緩緩道:「給你講段悽美的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必須要背棄自己的信仰以及承受世俗無情的眼光才能走到一起。故事只有一句話……」玲瓏看他挑著眉故意蹲了頓,接著道:「師太,你就從了老納吧!」
胤禛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讓玲瓏瞧見此刻他泛紅的面頰。
玲瓏看著他抖動的雙肩故意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師,您又何必單戀我這朵花吶!」拍了拍他的肩,故作無奈嘆了口氣。
剛想轉身出屋大笑,不料胤禛卻從後猛地抱起她往裡屋走去。
「做什麼!你個色狼,快放開我!」玲瓏一驚,心裡氣到說不過別人就會是這招!頓時面帶紅暈,氣急敗壞的揮舞著手臂。
胤禛訕笑,「今日師太若不從了老納,怕是再也出不了這屋了……」
玲瓏不再掙扎,環住他的頸項羞喃道:「我不早就從了你了嘛!」
那日的甜蜜歷歷在目,每每思及玲瓏總仍不住揚起嘴角。
「咚咚咚」輕而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一定是送茶水的小師傅。玲瓏拍了拍臉頰,喚道:「小四兒,開門去!」屋裡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玲瓏一驚,這才發現本來坐在書桌前早已空無一人,弘暉趁著自己神遊之際居然偷偷的溜出了廂房。她猛地打開房門朝站在屋外端著茶水的小沙彌問道:「你有沒有看見我兒子!」
門外的小沙彌顯然被她的架勢嚇了一跳,可隨即便鎮定道:「福晉莫急,小施主正和妙智師叔祖在禪房裡對弈!」
「妙智禪師?」玲瓏稍稍安了心。
「是的,師叔祖喜歡雲遊四海,這兩日才回來的。方才見小施主站在念佛堂外聽師兄們念經聽的認真,和小施主一見如故便引他去了禪房。」小沙彌帶著微笑,不緊不慢解釋著,不過個十幾歲的孩子卻沉穩的很。末了見玲瓏似乎仍舊不大放心,便道:「不如小僧領福晉去看看吧!」
玲瓏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
跟著胤禛一早來到柏林寺,便被引進了後殿,因為是正月裡來寺里上香的人極多,都想求神拜佛在來年有個好彩頭,事事順心。前殿人頭攢動,雖都是虔誠而來,可怎麼看都有些像菜市場,亂呼呼的人堆擠來擠去,好像誰先拜著了,佛便格外關照他一樣。胤禛知道玲瓏不怎麼信佛,便讓早早侯著的小沙彌領著她和弘暉進禪房休息,自個兒照例隨僧眾坐禪。
環視四周,殿宇重重,寶塔巍巍,碑碣林立,古柏參天,相較於前殿又是一番光景。耳邊是源源不斷的鐘聲和誦經聲,上供的香裊裊的煙四處擴散,細細的。空寂的院落間只有幾個僧人偶爾匆匆路過。玲瓏安靜地跟隨著小沙彌,這是她第一次隨胤禛來寺里,往常都是他帶著弘暉來的,所以弘暉比起自己在這兒可算是熟門熟路,難怪跑了出去去聽和尚們念經誦法。
這裡本來應該給人安靜詳和的感覺,可玲瓏卻隱約不安,精神恍惚。難道是自己不信佛不誠心?可是佛語眾生平等,難道就不許不信佛的人來這兒當作參觀名勝古蹟?玲瓏突又覺這番想法似乎是對神佛的大不敬,直在心裡念叨:罪過罪過阿!心不在焉的走著,連小沙彌停住了腳步玲瓏都未發現,險些撞了上去。
「福晉,您先在這兒少等片刻容我通報一聲。」小沙彌也不在意,恭恭敬敬道。
玲瓏點頭,又攏了攏衣領,寺院畢竟不若府里,沒了火盆子玲瓏動得直哆嗦,今兒真是奇了,竟莫名想要跟來。
不過片刻,小沙彌出來了後頭還跟著弘暉。
弘暉縮在沙彌身後,見玲瓏橫眉怒視,急忙一頭衝進她的懷中,環著她的腰際擠出眼淚道:「額娘,小四兒不是故意偷偷跑開的!小四兒見額娘想事情想得出神,怕自己一時管不住嘴巴擾到了額娘,這才聽禪師授法來了!小四兒下回再不敢嚇著額娘了!」說著,抱著玲瓏使勁扭著身子,還不時偷偷抬起頭瞄上兩眼,見玲瓏嘴角隱隱帶著笑,這才沖他咧開嘴,還故意抹了兩把眼淚。
玲瓏又氣又愛,這孩子是越發的精明了,她就奇了,這性子像誰?腦海中閃過胤禛的訕笑,不覺有了答案。
「咱們去瞧瞧你阿瑪,都來了大半日了!」玲瓏點點他的腦門道,牽起他的手轉身想走。未了房裡卻傳來禪師的聲音,「女施主請留步!」聲音洪亮可卻直叫玲瓏心裡發毛。她看看小沙彌,小沙彌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玲瓏攥著弘暉的手想要他陪在身邊,卻被這孩子抽回了手:「額娘,禪師叫的是您不是我!我先去找阿瑪了」說著一溜煙的跑了。
玲瓏咬咬牙跨進門檻。
屋裡有些昏暗,只在頂頭打坐的鋪上開了一扇窗,斜斜的透進光來,照亮了茶几上那一盤全是白子的棋盤,照亮了還冒著裊裊余煙的熱茶杯,照亮了牆上那大的刺目的「禪」字,而那位出聲叫下自己的妙智禪師此刻正盤腿坐在几旁舉著棋子遲遲未動,似乎正在思考著該走哪一步。
身後傳來咯吱一聲,玲瓏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盯著他的手上的白子,似乎那枚子兒同自己息息相關,牽連重大。手心滲出汗來,她卻不敢鬆開手心。
「施主為何站在暗處?」聲起,那枚棋子也穩穩落下,「啪」的一聲在棋壇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玲瓏渾身一顫,將目光稍稍上揚,便看見那長長的山羊鬍在陽光的照耀下根根分明,刺目的讓她沒有勇氣正視,她終究沒有邁出一步,仍是縮在暗處。
「是花非花,是霧非霧,霧裡觀花。是其之妻非妻也,非其之妻是妻也。命也,運也,非其之所能也。」禪師的聲音緩緩地流瀉在房內,顯得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