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頁
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承乾宮中完全如當年孝懿皇后在世時裝飾擺設。胤禛多年來珍藏的養母的遺物全都被完好的保存在這裡。除了他自己,從來沒人敢進來。
胤禛一進來便倒在床上,兩眼盯著床帳子看。那帳子用上等白紵絲描著水月雲煙,像是霧氣氤氳著的一個夢。
「這不是皇額娘的那頂帳子,這是我命人仿照著做的。我怕把她的用舊了。」胤禛喃喃說。
「宮裡沒一個女人敢用這樣的帳子,可是額娘敢。他們都說她是個好女人,賢淑溫慧,是當得起皇后之尊的女人。」
「我卻只喜歡她這頂帳子,又靜又美。我現在才覺得她,真是個出類拔萃的女人。她不在乎做不做皇后,她懂得在乎自己。」
恪寧默默聽著他一言一語,像看個固執彆扭的小男孩。
「你來,坐在那裡看不到!」胤禛沖她伸手,就像是要擁抱她一樣。恪寧一愣,慢慢的坐到他身邊。
「我小時候就坐在這裡,盯著這些漂亮的床帳,聽皇額娘說故事。沒有那些故事,我就會睡不著覺。她講起故事來很認真,時而難過,時而欣喜。」
胤禛轉過身子,靠在恪寧肩頭上停頓了一下說:「她和我說過一句最驚世駭俗的話。」
「什麼?」恪寧不解的扭過頭來,正對上他清淨的眼眸。他眼光閃爍,仿佛回到少年時。
「她說,她是真的,很愛很愛我的皇阿瑪!」胤禛輕輕道。「所以我明白了,她為什麼難過。因為,一個皇帝並不需要那麼專注的愛,他只需要女人的忠誠和血統。」
恪寧突然有點惶惑了,她覺得自己正又一次沉淪在他說話的表情和語氣里。她覺得他們兩個好像也陷入了這迷霧之中,霧裡看花,她身邊的人,這麼遠,又這麼近。
「你愛我麼?」他忽然問。
……
恪寧沒有說出口。此一時,她覺得自己並不懂,什麼是愛。
「你好像從來不曾真的嫉妒,你好像從不想剷除我身邊的女人,就算對你來說易如反掌。你好像根本不恨我?」胤禛的目光在她眉眼間打轉,他從沒像現在這樣,這麼迫切這麼焦慮。
「我……」恪寧張張嘴,卻好像失去了一切勇氣。
他緩緩坐直身子,一隻手從她背後撫上來,漸漸禁錮住她的臂膀。他的唇印上來,潮水一樣覆蓋住了她的猶疑。
「我要你愛我!愛我愛到要死!只要我一個,為了我瘋狂!永遠都不離開我!」他在她耳邊呢喃,將她整個捲入自己懷裡。
「我要你,只想要你……」
溫涼的吻又一次襲來,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這樣的平靜讓人感到隱隱不安。相隔久了,連柔情似水也覺得虛假,像是一點即破的幻夢。
他的手覆上她柔軟無力的身體,她不抗拒,但也不知道怎麼迎合。
他只是在她耳邊不斷的說:「我要你,愛我。」
他似乎太貪婪,如果她不給他答案,就不停的探問。他似乎太迷亂,只顧著霸道的扯開她身上的束縛,讓月光透過那層薄霧傾瀉在她失去遮擋的身體上。
她已經衰老嬴弱,但在他眼裡卻如此美艷不可方物。他品嘗著這美好的悸動,誘惑著她最後的清醒。
她的胸口好像停留了一隻小鳥,不停扇動著翅膀,要帶著她飛翔。在沉淪中,她最後一次試圖恢復理智,她推著他堅實的臂膀說:「不要,你不要瘋。」
「我沒瘋……」他捉住了她的手,讓她看著自己,他要她知道,要她深切的感受到。
那就是愛。
他融入她的身體,帶給她一層層涌動的波瀾。她在潮汐中沉沒,無望的掙扎都是徒勞,只能任火熱的瘋狂把她拉入無盡的深淵。
月上中天,寧靜的黑暗中,只有夜來香的氣味肆意的蔓延。
胤禛伏在恪寧身邊微微的喘息。恪寧察覺了身體的疲憊,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渺小的一片落葉,隨時會覆滅,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再度貼近她,抓起她散亂的頭髮,一縷縷緊緊的攥在手裡。
「胤禛!」她睜大了眼睛,只是低聲的叫他。
「胤禛……胤禛。」她叫了無數次那個名字,他就無數次的回應她。
她終於可以如此任性的喊他的名字,好像這個名字,將從此只屬於她一個人。
拂曉前,他又一次在她身體裡癲狂。肆虐的入侵,抵死的纏綿。
「我愛你……」她的聲音微不可聞,被陣陣情潮所湮沒。
「大點聲……告訴我。」他埋入她的頸窩中,咬噬著她的肌膚。
「我愛你----」恪寧摟住了他,迫使他緊緊貼住自己的胸膛。她要讓他聽到,從她心裡傳出的呼喊。那聲音震懾著他,讓他徹底臣服於她的愛。
世上的人一無所有的出生,在人世間能夠擁有的,不過是相愛的彼此。
入夏之後,胤禛病倒了。在一個個生命消失之後,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脆弱。病很嚴重,使得他不得不為身後事作出安排。在圓明園,他召見了張廷玉,莊親王允祿和果親王允禮。
與皇帝討論完政務,張廷玉退出來的時候,遇到了許久未見的恪寧。
「張大人為皇上操勞國事,我該替皇上謝謝張大人。」恪寧想起張廷玉多次相助,心裡著實感激。
張廷玉清淡的一笑,望了望恪寧掩不住的愁容說:「皇后娘娘也不必太過憂慮,皇上是得大造化的人,一時時氣所感,其實不會有大礙的。我倒是……擔心您。」
「我?我還算是不錯。比以前硬朗多了。」恪寧自我解憂道。
張廷玉點點頭,卻還想再說點什麼:「娘娘大可不必……硬撐著。」
恪寧點頭,像是在聽老朋友勸告。
「還有件事,我一直不能釋然。覺得應該讓您自己來決定。」他繼續說下去。
恪寧偏偏頭,聽不懂他話中深意。
仲夏的一天,恪寧頂著炎炎烈日套了一輛馬車來張廷玉府上,這是一次秘密的出行。不過,她卻不是來探望張府眾人的。
張府西院後巷深處有另一處小院落,是張廷玉許多年前買下的。恪寧下了馬車,和張廷玉步行到了這一家門前,突然張廷玉示意她停下。那門口處轉出來一個小孩子,追著遠去的小販要買糖人,他正回頭衝著院中人喊道:「奶奶!糖人走遠了!」
院中有老婦聲音,帶著笑意道:「你快些追上,買了就回來!」
恪寧和張廷玉在木門外不遠處站著,從半敞著的門口能看到這尋常百姓家栽種的籬笆藤。恪寧瞅了張廷玉一眼,十分納悶。
院中有一位頭髮斑白的老婦人,正背對著他們,彎著腰給幾隻老母雞餵食。張廷玉不說話,只退到一邊去。
恪寧盯著那婦人看了一會兒,那婦人緩緩的半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個側面。
恪寧又再仔細瞧瞧,那柔和的線條,雖因為衰老而變得緩慢卻依然優雅從容的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