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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桃花開的時候,恪寧坐在御花園裡體會春光。宮人們送來錦盒,裡面盛著從山東濰縣專門送來的碧紗鳶。這禮物送的別具一格,是為了想讓她將憂愁都放飛到雲天之外麼?恪寧笑了笑,讓茉兒幫她放出去,自己展開錦盒底層壓著的一張粉蠟箋。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闌紅芍藥,已抽簪。
雨餘風軟碎鳴禽。遲遲日,猶帶一分陰。
往事莫沉吟。身閒時序好,且登臨。
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
「少年心啊!」恪寧盯著紙箋上熟悉的字跡。雖然舊日風景俱在,卻因為沒有了往昔那顆年少單純的心,所以怎麼樣,也是回不到過去了。
「皇額娘成日憂煩,真該拋下這些繁縟瑣事,人生得意須盡歡,要真的開心方不辜負這滿園□。」弘曆踏上假山,來到亭子中央,為恪寧把風兜披上。
這一天的風好,那風箏飛得只成了天邊的一個小點,弘曆站起來讓宮人們把線剪斷了。
「這下好了,皇額娘的煩惱都放沒了!」
恪寧盯著遠去的風箏,喃喃道:「年輕的時候,我和你皇阿瑪曾在這裡看過放煙花!」
弘曆拄著下巴順著她的目光往遠方看,過了一會兒嘴裡嘟囔道:「煙花麼?轉瞬即逝。」
恪寧假作沒聽清,閉上眼睛休息。
「我想陪著皇額娘,長長遠遠的……」
恪寧只靜靜聽著,一動不動,就像是打盹睡著了。卻只覺這孩子的手覆上自己的手背,溫暖而柔軟。
胤禛今天是忙裡偷閒,在永壽宮沒見到恪寧,又尋到御花園裡來,卻遠遠瞅著了弘曆在那邊。他放緩腳步,心裡猛地一突,猶猶豫豫,只覺得自己這麼過去,似乎不好,卻又不想去想,到底有什麼不好。到頭來他還是轉身回來,生了一晚上悶氣。
從端午節的筵席上回來,恪寧就覺得乏得很,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場合已經讓她有點不適應了。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心裡發慌。天亮前好不容易迷糊了,不一會兒,卻又被竊竊私語的宮人們驚醒過來。
「……萬歲爺真氣了,說什麼太奢靡,不愛惜節儉什麼的……」
「這是怎麼話說的,往年咱們主子就是摔破那一箱子白玉杯,瑪瑙碗,皇上從來也不說什麼!」
「指不定是那起子小人多嘴多舌的瞎攛掇的……」
「噓」一個人過來了,將這些碎嘴巴的小丫頭們都唬了一跳!
茉兒走過來壓住嗓子沖這幾個人說:「你們也忒大膽了,是不想要腦袋了麼,主子起身了,還不趕緊伺候著!」
恪寧起身,隨意洗洗臉,只把頭髮綰了綰,喝了口紅棗粥問:「這是怎麼了,她們嘰咕什麼呢?」
茉兒趕忙著上了幾樣新鮮茶點,邊掩飾道:「沒什麼,有幾個新選過來的,還不太懂規矩!」
恪寧一曬:「你還瞞著我麼?是不是說咱們宮裡有什麼不妥的了?」
茉兒見也掩不住,自己心裡也有氣,便略忿然道:「也不是什麼事,才剛聽說萬歲爺問及為什麼前兒筵席上主子您所用的膳食和萬歲爺的一樣……」
恪寧點點頭,見茉兒不肯再說,便笑道:「是不是還說了什麼於體統不合之類的話?」
茉兒不吭聲,有點不安的看看恪寧,恪寧像是不太在意,掰了一小塊茉莉糕放到嘴裡。
剛一過晌午,養心殿又下了諭旨斥幾個太監所奏的為皇后在欽安殿建道場的事情是有違典制,不合禮法。
宮中一時又是謠言四起,說什麼皇后娘娘得罪了皇帝,又說什麼皇后失寵於皇帝等等流言。
恪寧乾脆閉門好生養病,兩耳不聞窗外事。倒是茉兒私下問了個清楚,那幾個太監中領頭的是前幾年熹妃推薦到永壽宮的。茉兒尋了機會在恪寧耳邊小心提及。
恪寧想了想,淡然笑之:「若不是如此,我還真擔心以後,熹妃娘娘當不得後宮的主呢!有了這份心,可算當初我也沒有白白栽培她……」
茉兒滿臉不屑,憤憤說:「這算演的哪一出?萬歲爺難道看不出來麼?」
「茉兒,你想想,當初萬歲爺為什麼把你帶進宮裡來?」恪寧見小丫頭打抱不平,笑著問。
茉兒若有所思,半天說:「大概是奴婢上輩子修了福氣,還得幾分萬歲爺的眼緣,所以才能伺候萬歲爺和主子娘娘。」
恪寧「呵呵」笑了半天,從妝奩里摸出個小琺瑯胎的鏡子遞給茉兒,說:「你留著這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皇上做任何事,都是有個根源的。我想這回,他也是想讓我明白些什麼。」
茉兒拿著鏡子翻來覆去的看看,除了這鏡子精緻漂亮,她什麼也沒看出來。
夜深人靜,眾人睡去了,恪寧卻從夢裡醒來。在夢裡,她見到剛入宮的時候,有一次給從未見過面的四阿哥送東西,在承乾宮第一次遇上胤禛的情形。
那樣清秀白皙的一個人兒,站在春風裡,仿佛一吹就會飄走了。夢裡這個小小的胤禛真讓人想撲上去,緊緊的抱在懷裡。
黑暗裡,她靜靜的流淚靜靜的笑了。
交暉餘韻
臘月中,素雪千里,圓明園的寒梅一夜吐蕊,被視為吉兆。大冬天的皇帝特地邀了怡親王一家去園子裡賞雪。難得皇帝有這麼好的興致,少不得連恪寧和熹妃,裕嬪也都跟來陪著。澹泊寧靜中十分敞亮,四周又遍植梅花樹,景致分外妖嬈,屋子裡也暖和,一大家子人都圍坐賞梅吃酒。
閒暇里,恪寧試探著問胤祥近來如何。自打靚兒不告而別,恪寧連他也不常見。
「每日都是繁雜瑣事,好像就不曾怎樣清閒過。可說忙,卻又不知道自己整天忙些什麼。」胤祥笑笑,盤腿坐在恪寧身邊,兩個人共守著一個炭火盆,胤祥還不時揉揉自己的膝蓋。
「怎麼,腿上還是不舒服麼?」恪寧問。
「都不過是老毛病了。」胤祥回答的語氣雲淡風輕。
恪寧忽然就想起那一年他還曾帶著弘暉去郊外跑馬,兩個人獵了不少野物回來歡天喜地的樣子。那時候他這個年輕英俊瀟灑無匹的小叔叔,最受孩子們的歡迎。
想到這裡,恪寧接下自己的荷包給胤祥系上暗暗說:「這是靚兒留下的,她還說要你別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身子骨比什麼都重要。」
胤祥望望那針腳細密的荷包,語氣慘澹:「四嫂這是借她來寬慰我。她即決定走,是再不願意我還惦記她,她定是要走的乾乾脆脆才是。我其實也不介意了,既然什麼都不能給她,就不該牽扯她為我傷心。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恪寧點點頭,默默笑了一下說:「就算是我勸你,你也要保重自己才好。」
胤祥回應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偏過頭望望另一邊說:「四嫂總為旁人著想,不為自己擔憂。再這樣下去,有些人只怕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