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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她又停了一下才說:「趁著胤祥不在京里,我走了。舍卻那些依依惜別不是很好麼?」

    「靚兒----」恪寧撲進她懷裡。恪寧知道靚兒說的是對的。如果有一天連最活潑可愛的那位十三皇子都走上了西去之路的話。他們這些人也只怕會失去了活著的勇氣。此時告別,也許真是一個最好的決定。

    只是,沒有了靚兒,恪寧已然不知道自己還能留下些什麼。

    靚兒撫著她的後背笑笑說:「沒關係的。其實我們兩個人沒道理一直這麼守著下去。你要好好對皇上,我要好好對我自己。」

    十天後,恪寧請了旨著便服出城送靚兒走。靚兒自己趕了一架馬車,行禮細軟都放在車上。只帶了一個貼身的小姑娘上路。

    恪寧瞧她還挺神氣的拿著馬鞭子,強忍不舍笑道:「你一把老骨頭了,小心把自己顛散架了!怎麼不雇個車把式呢?」

    靚兒燦燦一笑,用手一指。但見遠遠來了幾個人趕了車送過來一口大木箱子。為首的一個青年人白衣颯颯。

    恪寧眯起眼睛細看,那人竟是錦衾!她不由愣住了。

    錦衾跳下車,站在離恪寧一丈開外,沒有近前來。靚兒盯著人們把大木箱子從車上卸下來。這才過來把恪寧輕輕擁進懷裡。

    「我真的走了。上次我送雲衣離開的時候才知道,這個年輕人救了雲衣一命。所以這回我還求他幫幫我的忙。」靚兒看看恪寧不可置信的眼神,笑道:「別為我擔心了。還有就是,你們有什麼話要說,趁著我還沒走,你們藉機說說吧。」

    恪寧注視著錦衾,她完全沒準備會在這裡見到他。她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好幾年了,他為什麼不離開呢,天涯海角有哪裡不能任他縱橫!

    錦衾走過來,在恪寧面前兩步處站定。他依然那樣俊美無雙,仿佛這麼多年,他還是當初那個神秘的少年。歲月從未在他絕世的容顏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額角多了一塊傷疤。

    「你從上善苑裡,救了雲衣的命麼?」恪寧問出的話毫無生氣,她已然不知道自己該和錦衾說些什麼了。

    錦衾只是點點頭,同樣一言不發。

    「你的……」恪寧指指自己的額頭。

    「我被你園子裡燒起來的木樑砸的。不過沒事,小傷無礙,畢竟我救了一個活人出來。」錦衾說到這裡,還有一點點驕傲。

    「謝謝你。」恪寧伸出手,想拉住錦衾,可手伸到半空里卻徒然的收了回來。

    此時此刻,言辭也都是無用,不過是她辜負了他。

    「還有那天,我把你打昏在園子門外邊。你可不要記恨我……」錦衾半開玩笑的說。「我準備,把靚兒姐姐送到雲衣那裡去,她們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有個照應。這世道,女人孤身在外,不好。」他說這話像是在解釋,他不過是幫幫忙,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

    但恪寧心底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雲衣和錦衾在一起,他們可算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一對兒了。

    「好了,我真該走了。恪寧,這個你留著,回去交給你認為該給的人吧。」靚兒從懷裡抽出一封信,遞給恪寧。又偷眼瞅瞅錦衾說:「你們的話可是說完了麼?」

    恪寧接過信,信封上沒有寫是給誰的。

    「你回去之後再拆開看吧,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我們要走了!」靚兒忽然變的十分欣喜躍動起來,連聲音都有了曾經年少時在乾清宮裡的影子。

    靚兒說著跳上了馬車,錦衾退了幾步,突然又回頭走到恪寧面前。

    「其實你想走,隨時都可以的。我會等著你,每年春天,你生日之前,我會來京城等你。我可以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嗓音低低的,已有了一個成熟男人的沙啞沉著。

    「好。」恪寧強作歡顏,盯著錦衾明亮透徹的眼睛說:「但你不用來等我,我想走了,我就去找你們。我一定會找到你們的!你放心!」

    錦衾的眼光黯淡了一下,像天亮前一閃即逝的流星:「好,一言為定。保重!」

    「保重!」恪寧輕輕道。對上了馬車的錦衾和靚兒揮揮手。

    拉車的馬兒仰首一聲嘶鳴,迎著官道上飛舞的春花疾馳而去。恪寧不停揮著手,直到他們成了天盡頭的一點墨色。

    ……

    從宮外回來的那幾天,恪寧幾乎夜夜無眠。她盤算著,靚兒和錦衾到底去哪裡了呢,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本有一個世外桃源?以後他們和雲衣一起住在那裡。她把這些話講給韶華聽,就像是一對老人還沉浸在往日幻想的童話故事裡。

    直到有一天,胤禛忽然暴怒著來找恪寧。

    自打胤禩病故,恪寧回宮之後就很少見到胤禛了。這一年她的生日,養心殿那裡也不過送些瓜果禮物過來,胤禛自己就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一樣。恪寧明知道為什麼,但是卻不想為這些難過。畢竟,她這一生難過的時間,太長了。

    胤禛的暴怒並不是因為恪寧,而是因為弘時忽然失蹤了。

    「他不是在十二弟那裡麼?」恪寧驚問。

    「唉----」胤禛嘆一聲。「半個月前說是病了,又說不想見人。每日允祹都差人送三餐飯食。他自己獨居在小院子裡,從不出來。哪想,其實,不知道是哪一天,他竟然,竟然跑出去了,好幾天不曾回來!」胤禛說著說著,急的用手捂著臉,他是又氣又愧吧。自己居然把孩子逼到了離家出走的地步麼?

    「半個月……」恪寧邊給胤禛拍拍背順順氣,邊思前想後。突然她的心「倏」的一顫。自己跑到枕邊,從褥子底下抽出了靚兒臨走時交給她的信。

    她一直沒有拆開。她想,這大概是靚兒給胤祥留的什麼話吧。所以她準備等胤祥回京直接交給他。可此時,一種不安襲上了她的心頭。

    她將髮髻上銀簪子拿下來,劃開信封,只見一張小小素箋,上面工筆錄著半闕詞: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落款是:不孝子,弘時跪呈。

    「不,不會的……」恪寧兩隻手端著這張箋,生怕它會一霎時就隨風而去,再也找不回來了。

    胤禛把深埋的臉仰起來,看到恪寧早已淚流滿面。他接過紙箋,默默的念了一遍。

    斜月清照,雕花窗欞的影子投在地上,將歲月分成了一格格破碎的記憶。

    曾幾何時,弘時是胤禛膝下唯一的獨子。曾幾何時,他抱著弘時,像是抱著生命里最貴重的珍寶。曾幾何時,他到底又是為了什麼,遺落了那個孩子……

    「我該怎麼和秀兒說……我該怎麼說……」胤禛把紙箋小心翼翼的裝回了信封里。然後才慢慢彎下身子,緊緊按著自己胸口,他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徹底的,毫無顧忌的大哭。

    「一定是靚兒,靚兒帶他走了,帶他去找雲衣了。」恪寧暗暗的想,一邊抱住胤禛。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後,她反而不那麼悲傷了,甚至帶有一絲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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