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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劉裕鐸老實人,哪裡架得住恪寧三問兩問。恪寧雖然視物不清,但心裡卻比往常更敞亮。聽到弘時那晚咯血,心裡只覺寒氣上溢,更添愁煩。

    這一日,劉裕鐸照例為恪寧診脈,又煎了湯藥進上。恪寧呆坐床頭,給藥就喝,送飯就吃。整日什麼都不敢想,連床榻都懶得下了。

    但今天著藥湯卻與往日不同。恪寧此時除了視覺,其他的知覺都極其敏感。服下藥覺得口中留有幾分余香,倒不似藥味了。不免問道:

    「輔仁啊,今日添了新藥麼?怎麼味道不那麼苦?」

    劉裕鐸早知瞞不住恪寧,便按預先想好,撲通跪倒連連稱有罪。

    恪寧「唉」了一聲,衝著他的方向擺擺手道:「輔仁怎還如此,我並不是要怪罪你,我不過是好奇。你看我終日如此,已是坐吃等死的人了,你與我說說,權當給我解悶罷了!」

    劉裕鐸聽的心下淒哀,大著膽子抬頭看恪寧沒血色的一張臉,帶著哭音道:「主子娘娘萬萬不可如此說。主子您春秋正盛,千萬不可如此自傷。奴才無能,竟不能為主子治好此頑症,終日惶恐,真是愧對主子信任。奴才往昔與張廷玉張大人有些私交。加之現在萬歲倚重張大人,前些日子遇上,張大人詢問主子您的病情如何,奴才斗膽如實相告。張大人聽了連連嘆息,命奴才定要盡心竭力。之後……」

    「之後如何?」恪寧久未聽到張廷玉的消息。像他還惦記自己病情,稍感一絲安慰。

    「之後……張大人給了奴才一副藥劑……」劉裕鐸說著說著聲音虛弱下去。這要顯然未經過太醫院之手,若傳揚出去,他掉個腦袋都算輕的了。

    「奴才實在無法可想,雖知這是滅九族的重罪,但奴才願一試。奴才此前已經已經嘗過此藥,將其中藥材與效用記下了。可惜奴才才疏學淺,尚未能完全解得。但此藥服用後,能視物清明,祛火醒神。奴才才冒死為主子獻上!」劉裕鐸下了決心,他不是不怕死,但醫者父母心,他眼見恪寧已有絕世之心,不肯放棄使她復明的機會。

    「啊----」恪寧長長吁了口氣,心下一絲暖意。自己這條命還能引人憐惜挽留,還是件值得高興地事情。

    「我也覺得如此,雖然一副藥不當什麼。聽了輔仁如此誠心待我,我十分感激。輔仁出宮後,記得代我向張大人致謝。你們一番苦心,我都知道。若天命還願留我,我自己也會再加把勁兒,好生活著的!」

    「是是。」劉裕鐸慢慢站起身,壓低聲音又說:「張大人還托給主子娘娘帶些話。」

    「哦,你說來無妨。我與張大人早年便熟識,想來他也要你寬慰我。」恪寧壓下心中憂鬱,靜靜聽他說。

    「張大人說,萬病之毒,皆生於濃。我有一味藥解之。」劉裕鐸頓了一下,偷瞥了恪寧一眼。

    「什麼藥啊?」恪寧能聽到有人轉述張廷玉的一句話,心裡竟有點急切。

    「是一個濃淡的淡字。」

    「淡?」恪寧不解。

    劉裕鐸自謙道:「奴才也不知此字何意,也許是說飲食。但張大人未作何解,說只要告知與主子娘娘,您自然知曉。」

    「哦。」恪寧神情平靜了些,想了想,嘴角微折,浮出笑意。

    情到濃時情轉薄,情到濃時淡如水。若心境也可雲淡風輕,雖然眼前紅塵紛亂,心中卻自有清明世界。

    京華夢

    仲春之日的廉親王府前,門可羅雀。庭院深深,早沒了往日喧囂繁華。胤禩這一年屢次被彈劾參奏,皇帝次次都有旨寬免。但胤禩心裡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他這個親王爵位遲早要丟,連性命也是危如累卵罷了。然而看這一家子,他想起月然的病,想起還未出世的孫子,依然不得不日日強裝歡顏,堅持著。其實他府外四周早布有許多密探,將他每日情景全部上達天聽。他做什麼,不做什麼,都不再是秘密了。加之此後不久,弘時與皇帝不和,他與弘時勾結欲行不軌的傳言四起,胤禩已知自己時日無多。

    不過,就在滿朝文武都等著皇帝發落胤禩胤禟等人時,卻另有一件驚天大事足以震驚朝野。這一年的四月,權傾一時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忽然被貶為杭州將軍,一時天下譁然。

    這位被認為是公忠體國的典範,皇帝最信任的第一超群拔類之稀有的股肱之臣,竟然在平定西北,建立赫赫功勳之後的兩年多,就被皇帝貶斥,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一時間,那些曾被年羹堯保薦過或與之有近密關係的朝臣個個自危,唯一能保命的方法就是儘快撇清,站對陣營。

    此一舉引得大臣們紛紛上述,矛頭全部指向昔日的大將軍。倒先把胤禩等人撂在一邊了。煊赫的年家一瞬間被千夫所指,連儲秀宮的年羽裳也適時的生起病來,這一病大有不起之勢。可惜牆倒眾人推,皇帝雖下旨命太醫們盡心醫治。可此時,陽奉陰違和那些早就盼著年家失勢的人都不在少數。

    一向視羽裳為隱患的李重秀這時是顧不上落井下石了。弘時病情拖延已讓她心煩意亂,早沒了往日爭強好勝的心。

    年家一倒,曾被傳言太過受寵可能有被立為太子可能的八阿哥福慧自然失去了競爭力。可以說此時此刻,心情最舒暢的倒是弘曆和熹妃了。恪寧也纏綿病榻無力料理後宮,許多事宜交給熹妃。熹妃居於深宮愈久,愈能把當年恪寧那些面子功夫學到家。日日看望年妃,說些體己話,倒博得一個為人寬厚和善的美名,越來越有將貴妃取而代之的勢頭了。

    恪寧每日靜心服藥,起居有時。身體竟漸漸好轉。眼疾比先時好了許多,雖然還看不大清楚,倒也可以自己下地在屋中走走了。

    自從聽說羽裳的病,她就想著該去一趟。可一來礙著眼疾,二來,她有些害怕,不知道此時在羽裳面前有什麼話說。但不去是說不過去的,還是強撐著讓茉兒扶了自己去趟儲秀宮。

    儲秀宮中顯得頗陰暗,倒不是下人有何不妥,而是羽裳自己不愛見光,每日命人用帷幕遮住陽光。恪寧一進來看什麼都頗費力。羽裳聽說她來,還想起身,怎奈身不由己,只在病榻上勉強問安。

    恪寧又哪裡在乎這些,只伸手將她瘦小的一雙手握在手心裡,但覺兩人是一樣的冰涼無力,竟如落入千丈冰淵一樣,兩人相對無言。

    不久,羽裳打破僵局,啞著嗓子對恪寧道:「姐姐,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坦陳。」

    「你好生歇著,有什麼話,過些日子好了再說。」恪寧怕她說些自己承受不了的話。她心裡早知羽裳心思,只是,人生苦短,她不願此時還讓羽裳失望傷心。

    「不,此時不說,我怕再沒有機會,沒機會和你說了……」羽裳有些激動,靠著床頭喘息。恪寧摸索著幫她輕輕撫了撫,心中隱隱作痛。

    「那火,那燒了上善苑的火,是我哥哥的手下人去做的。」羽裳哀哀道:「這伎倆,也是我哥哥向皇上提的。他說,只要沒了上善苑那些人,封了蘅慶祥的買賣,皇后娘娘就會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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