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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他心裡知道,羽裳所有的溫柔,都不過是一種順從。而他對羽裳則有一種錯綜複雜的感情。每當在恪寧身邊受到挫折,他就轉而投向羽裳柔弱的懷抱中。而每當深陷入羽裳的溫情,他就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責,巴不得趕緊飛回到恪寧的身邊。如此矛盾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

    他其實是個虛偽的男人,和父親,和兄弟們,和天下的男人都沒有什麼分別。

    他從每一個女人身上都獲得一點幸福和權威感,但他還想要完全的得到。他不知足,特別是面對恪寧的時候。可是,如果恪寧對他惟命是從,他還會這樣的愛她麼?

    他愛她,不就是因為她是全天下最難以掌握的女人麼?

    他不能在羽裳的面前表現出失敗者的懦弱。既然他蟄伏几十年最後都能爭得天下,他如何不能讓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匍匐於他的腳下!

    他不過是不夠狠心罷了。

    已經到了下定決心的時刻了。剪掉恪寧身上最驕傲的翅膀,讓她除了自己無所依傍。

    剷除心中所有的大患,掃清皇朝前進的一切障礙。

    他已是王者,王者無需憐憫。這是天賦王權!

    「羽裳,我好久沒有見過你哥哥了。過兩天讓他回京,我們一家人要好好聚聚!」

    胤禛溫和的撫摸著羽裳的臉頰,露出一絲純淨快樂的笑容。

    而另一邊,恪寧強按住心頭的悸動,一清早就先請韶華過來。她不能特意去見韶華,那樣太容易引人注目。而且她還要等弘時來給她請安。結果,弘時和弘曆弘晝同來,先韶華而到,這讓恪寧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弘晝慣會撒嬌,弘曆說說日常讀書習武的事情。弘時安靜的坐在一邊,笑眼看著弟弟們。

    尋常的幾句寒暄過後弘時弘晝起身要告辭,弘曆似乎還有話說。但恪寧今天也沒顧得上許多,開口留住弘時道:「三阿哥等等,我還有幾句話和你說。」

    弘時正要退出去,聽恪寧這麼說便又走過來些問:「皇額娘有什麼事吩咐兒臣?」

    弘曆比弘時還詫異,抬頭看恪寧,恪寧卻沒注意到。他只好先和弘晝出去了。

    弘時見恪寧命其他的宮人也都離開,心裡有點納悶。

    「皇額娘,什麼事這麼重要?」

    恪寧不由自主的抱起胳膊,靠在書案旁,低著頭道:「我聽說,你去我那裡見過雲衣?」

    「……是。」弘時萬沒想到這件事恪寧這麼快就知道了。

    「你不要擔心!」恪寧抬頭看著弘,「我留下你就是想問問,你們倆這次是真心想在一起麼?」

    弘時一愣,他本以為恪寧會像上次一樣極力分開他們,不讓他們接觸。可她這麼問,似乎是有別的目的。

    「兒臣知道,這次又給皇額娘惹來麻煩。可……」弘時鼓足勇氣看看恪寧又說:「兒臣是真的,真的放不下她。這麼多年,兒臣始終沒有忘記過。雲衣她,一直承蒙皇額娘的照拂,兒臣感激不已,只是一直不敢謝過皇額娘。雲衣和兒臣不久前曾經見過,從那之後,兒臣很期望有一天,能擔起照顧她的責任。就算,她不喜歡我也罷,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對她好的。皇額娘,求您成全!」

    說著,弘時一撩衣襟,跪倒在地。恪寧按住他肩膀,低下頭說:「你要想清楚,留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你皇阿瑪那裡,須有說詞。還有,我會去問雲衣。而你,也要見一個人。得到這個人同意之後,我會幫你們,我會給雲衣入旗籍,這樣你們就能在一起。」

    「見誰?雲衣有父母麼?」弘時急切,拽住了恪寧衣角。

    「噓!」恪寧用手一比,讓他別聲張。

    「等會其他宮中主位走了以後你再過來見我,從你那裡拿一幅字畫過來,只說我喜歡所以你送給我了。然後我們再詳談。」恪寧拍拍弘時,囑咐他說。

    弘時走了沒多久,重秀韶華和羽裳都過來請安。閒談幾句之後,她們要走。恪寧便以自己養的貼梗海棠不開花為由留下韶華,讓她幫著瞧瞧。

    韶華朝恪寧屋子裡四下瞅瞅,並不見什麼海棠花。狐疑道:「娘娘,你的花兒在哪?」

    恪寧看著韶華在屋子裡到處找,有種欣慰的感覺。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受盡命運的折磨卻依然能保有這樣純真的內心。對於韶華來說,安靜的生活是最大的快樂。

    恪寧心裡甚至十分激動,因為她將要說的話會給韶華帶來更多的幸福,將撫慰她那歷盡艱辛的心靈。

    「韶華,我想給雲衣說門親事。」恪寧走上前去,挽住了韶華的手。

    韶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您一定認識好人家,能讓她託付終身的!對吧!」

    「人是很好,可他的家世你不一定滿意。但我覺得那個人會對雲衣很好。」恪寧定了定說。

    韶華並不知恪寧話中深意,以為是說這人出身平民。她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只要讓雲衣能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就算生活清苦,大不了她留給孩子自己畢生積蓄,也過得去的。

    「那不相干的,只要人好,只要對雲衣好,窮苦些也沒什麼!這人是京中人氏麼?」

    韶華正拽著恪寧緊緊追問。忽然外面通報弘時來了。恪寧心有些提起來,吩咐請弘時進來。

    但見弘時手捧著一幅捲軸,規規矩矩的立在外間。恪寧領著韶華出來,弘時見到韶華在立刻有點不安。

    弘時掩飾情緒,在恪寧面前演戲道:「皇額娘,上次您說喜歡這幅文同的《墨竹圖》,兒臣便想著替皇額娘尋來了,還得您老人家掌眼,兒臣可是個外行!」說著他將捲軸雙手遞給恪寧。

    恪寧接了,卻並不打開,而是衝著弘時說:「孩子,你跪下!」

    「懋嬪娘娘救了雲衣的命,如雲衣再生之母。你有什麼請求,就和她說吧。」

    韶華一愣,轉頭看看恪寧。

    弘時果然跪在韶華面前,先磕了個頭。韶華慌得要拉他,卻被恪寧攔住。

    「妃母,兒臣對雲衣是一片誠心。以前兒臣年輕不懂事,也不能保雲衣的平安。但如今,兒臣願盡一生之力,善待雲衣,與她攜手百年。望妃母成全!」

    韶華不由掩住口,弘時的出現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說的那個合適的人,就是三阿哥麼?」她又回頭問恪寧。

    恪寧低頭不語。韶華再看跪在自己腳前的弘時。她和這孩子從來沒什麼交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妃母,兒臣此心可鑑日月,望您成全!」弘時說著,又一個頭重重磕下去。陽光順著窗欞灑進來,揮灑在這年輕男子的周身。從韶華的角度,正能看到弘時烏油油的頭髮,閃爍著活躍的光澤。

    他是個乾淨沉默的男孩。

    也許,還深愛著自己的女兒。韶華這樣想。

    如此雖好,但是和弘時在一起,就是和紫禁城在一起,和帝王家在一起。就如自己一樣,一輩子謹小慎微,不敢露出半點差池。這樣的一生,雲衣可以忍得下去麼?而男人所說的責任,承擔的諾言,也許會轉瞬即逝。難道,讓她作為母親,眼看著女兒用後半生去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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