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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恪寧暗自里鬆了一口氣。她先前有點杞人憂天了。弘曆沒有大礙,那也就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了。

    「萬歲爺,娘娘……」蘇培盛在外面輕聲道:「有消息了。」

    胤禛眉眼一立,起身出去了。恪寧沒有跟上,只貼著門邊聽著。

    一個很陌生的聲音道:「回稟萬歲爺,今日酉時三刻,三阿哥出宮了……」

    「去哪了?」

    那陌生聲音遲疑了一下,又將聲音壓低一層:「是去了廉親王府……」

    恪寧在門後驚呆了,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門框,發出「哐啷」的一聲。

    傻孩子

    正月十五看了鬧花燈,上善苑裡上下老少都各自坐了幾桌,邊吃元宵,邊看四圍富貴人家在別業中放爆竹煙花。雲衣幫著老媽媽們穿針引線,邊和她們閒話家常。外面喧鬧聲直到夜半才散去,眾人才紛紛散去漸入夢鄉。

    可雲衣睡不著,每逢佳節倍思親。雖說上善苑裡有許多為奴為婢的人和她一樣出身不好,也有人父母早喪。可是,卻很少有人連自己是誰,家在何方都不知道的。雲衣的養父一直不肯告訴她是從什麼地方把她撿來的。養父故世以後,唯一給她留下的,不過是幾片襁褓,幾兩碎銀子。她雖然已經斷了尋回父母的念想,卻在這樣萬家燈火的時刻感受到了最深刻的寂寞與淒涼。

    榮華富貴過眼雲煙,到頭來卻不能落葉歸根。命運給她的,總是沒有盡頭的遺憾。

    入春,卻完全沒有春的氣息。天氣反而比隆冬時節還冷上幾分。到了後半夜她的被子怎麼也暖不過來,實在睡不著,乾脆起身守著炭火盆看月色。

    上元燈節,古時男女常常在此月色之下幽期密會。長安街頭,時有不期而遇的絕世邂逅。雲衣初入風塵時,常聽鼓詞娘子們說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故事。她也曾經有過幻想,直到最慘烈的現實將它擊破。破曉時,她想出去透口氣,乾脆披了件大紅羽緞披風推門而去。

    沿著池水上游那條她熟悉的小路走,穿過上善苑的小門就能出去。那園子圍牆外面是一片荒草叢生的野地,瘋長著幾株瘦梅,她時常信步逛到那邊。

    銀白月色下,冷風呼嘯著從耳邊竄過。時有不知名的小獸叫聲,不過雲衣卻不怕。對於曾死裡逃生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活著可怕。

    溪水並未凍得瓷實,晨曦微升起,四周靜得能聽到冰層下水流的聲音。枝頭梅花骨朵被厚厚的積雪壓著,偶爾會有梅枝不堪重負而折裂,脆亮的聲響更襯著她心裡的孤寂。

    世上傷心人多,但會在這樣一個本該與家人團聚,共享佳節時刻獨自跑到城郊荒地里吹早風的人就不多。雲衣沒想到自己會找到同病相憐者。

    一個人形的黑影盤踞在一塊大青石上,裹著厚厚的外氅,肩上能看見一圈白乎乎的狐狸毛皮圍子。他坐在那一動不動,乍一看倒很像個鬼。不過,雲衣倒沒覺得怎麼樣,若真是個鬼,把她拿繩索套了去也很好,若是個神仙,把她渡了也算是她造化。

    那影子似乎陷入沉思,也可能是睡著了,活著就是被活生生凍死了。雲衣快要走近的時候,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餵!」雲衣喝了一聲。「你是人麼?」

    黑影本來蜷縮著,被她這麼一喊,忽而挺直了身體,微轉了臉過來。

    雲衣探著頭雙手護住胸口,下意識的擺出護衛自己的架勢。

    那黑影從青石上跳了下來,朝著雲衣走了兩步,從松柏的陰影之下露出白皙的面龐。他的眼睛很亮,堪比這一夜的月光。

    他是一個人,一個瘦削的男子。

    「雲姐姐?」男子年輕的面容映著穿透樹林的晨光,漸漸清晰。眉眼淡淡,說話時,唇間貝齒猶自發出亮晶晶的光澤,他的聲音猶如山澗中汩汩踴躍的春泉,清新雋永。

    雲衣愣住,過了好半天才茫然若失道:「弘時?」

    弘時上前兩步,面無表情的看了雲衣一眼。他外氅裡面還穿著朝服。因為前半夜還留在宮中參加皇室的家宴。他喝了一點點酒,不知不覺的竟然又來了這裡。晚風大,吹得他頭痛欲裂,他就窩在青石上休息了一會兒。

    「這麼早,你怎麼會出來?快回去吧,這裡太冷了……」弘時無視雲衣驚訝的神情,抬手解下自己的外氅,要把它披在雲衣身上。

    雲衣猛然抓住他手臂,弘時一頓,整個人僵住了。

    「你在這兒,是……」雲衣覺得自己正經歷著一生最不可思議的時刻。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心裡的猜測。她怕錯,她怕從他年輕純潔的眸光中讀到的只不過是虛情假意。她怕,她怕得不到愛,也怕和真愛狹路相逢!

    「我在……我……」弘時不知所措,舉著外氅的兩隻手臂停在空中顯得十分無力。

    雲衣哆嗦著握住他的手,那手像是枝頭的雪一樣冰冷。

    「我想,見見你。沒有別的,只是想見見你。」弘時的雙手在雲衣掌中逐漸有了熱度。此時,他心裡是一片空白,只想著能夠再被這雙手握住,哪怕僅僅是一刻。他只想記住這短暫的溫暖。

    「你不想見我,也沒關係,以後我不來就是了。」他凍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雲衣趕忙又幫他把外氅系好,拽起他胳膊向上善苑去。

    弘時迷迷糊糊跟著她,腳下如踏在雲霧裡一樣。直到看到上善苑小門微開著,他才定住,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諾諾道:「不行,那是皇額娘的私園,我不能去,會被人知道的!」

    雲衣不理他,強拉著他走。可弘時倔強的不肯,死命的往回一帶。把雲衣險些拽到在地上。

    「你瘋了!這麼冷的天,你在荒郊野地里,不怕被凍死,不怕被野獸撕了麼?」雲衣挓挲著兩手,歇斯底里的沖弘時喊起來。

    「你為什麼想見我,你見我又怎麼樣,我不過是個卑賤的女人罷了!你還記得做什麼?我不配!我不配!我說的都是騙你的!你怎麼不明白!」

    雲衣衝上來推搡弘時,握起拳頭捶打著他薄弱的胸膛。可弘時沉默著一動不動。雲衣瘋狂的喊叫漸漸低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她突然撲進弘時懷裡,將他緊緊箍住。她火一般滾燙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衣襟,那熱流直直的鑽進了弘時心裡。

    「傻孩子!傻孩子……」她的腦袋埋在那僵硬慌亂的身體裡面,只留下嘶啞沉悶的哭泣。

    ……

    弘曆傷勢略好,皇帝才向外放出了口風,只說是回京路上受了風寒。每日裡倒有不少人前來噓寒問暖,卻一概不能接近弘曆。只有春喜帶著親信的宮女們在他身邊照應著。春喜每日忙裡忙外,似有許多事要做。便是御膳房的藥,也要自己親口嘗了才肯給弘曆喝。一點不敢撒手給底下人。恪寧每日都過來瞧瞧,見她如此不免勸她不必事事親為。

    春喜睜著疲憊的眼睛道:「我還敢讓她們伸手麼?不過從景陵回來這麼一段路程都會遇到刺客!誰知這宮裡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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