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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春喜有點愣,被恪寧惡狠狠的語氣嚇傻了。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這麼冒失跑到我這裡,只會添些不必要的麻煩!」恪寧心裡對自己說一定要冷靜下來了。越是看不清楚形式,其實對她越有利。她都得不到內情,說明知道真相的,很有可能只是皇帝一個人。如此,便不會亂,不亂,就不會出更大的禍事!
「你靜下心來就回去!我們等到掌燈,如果還沒有任何消息。我就會去養心殿!沒有我的意思,你不能透露你現在知道的這些事,也不能讓人瞧出來!」恪寧丟給春喜這句話,轉身進隔間換衣服。
春喜晃晃蕩盪的爬起來,抹了抹頭上的汗,整了整衣裳。她不停地大口喘氣。不能哭,也不能鬧。聽恪寧的,因為她也只有這麼個辦法。她盯著西洋鐘的指針,直到自己不再抽噎,才推開門出去了。
恪寧在隔間大穿衣鏡前站定,理理鬢髮。外面的晨曦照進來,那鏡子上微光一閃。恪寧身子有點打晃,伸出手,點了點那冰冷的鏡面,隨即又一使力,鏡子翻轉過一半,露出一個小小的暗格。
暗格上擺放金匣,燦燦中透出異樣的神秘感。
恪寧深深吸了口氣,雙手把金匣取了下來。金匣上有鎖,她用隨身的小鑰匙開了鎖,小心翼翼的打開匣子。匣子內是幾本卷冊,上面沒有名目,只用厚厚的紙張包裹著。
恪寧翻開第一本,迅速的瀏覽。將其中一些內容記在心裡之後,取過燈燭,將卷冊就著燭火點燃。她一本本看,一本本的燒。最後,這些卷冊全都化為一堆灰燼。恪寧還仔細的撥了撥,看有沒有沒燒乾淨的。直到確定沒留下一絲看得出紙張的痕跡之後。她才長出口氣。
這是這麼多年來,為她辦事之人的名冊。有宮中人,有上善苑的人,有她和蘅慶祥買賣之間的聯絡人,有為她把大筆財產分散與全國各處隱秘錢莊的經手人。還有,她安排在皇帝身邊的人……
剛才春喜的話提醒了她。她終於下定決心,要把這一切付之一炬。無論發生了什麼,她不想有一天連累這些人,更重要的是,沒有白紙黑字,就沒有證據。沒有證據,誰也不能證明她做過些什麼。
她在金匣里裝了些皇帝往日送她的奇珍異寶,又把它放回去。收拾了地上的灰燼,她重新回到前室。
她就在屋子裡坐等,等到日頭西斜,夜晚的寒氣又一次逼上她的身子。養心殿那裡沒有打聽出任何消息,整個皇宮也沒有任何異常。只不過,是黑色又一次籠罩了這座巨大的宮殿,籠罩上恪寧的心頭。
掌燈時分,她起身披上黑貂皮披風。命新荷挑著八寶琉璃燈,自己扶著茉兒一步步往養心殿來。夜風很大,能穿透她厚厚的心防,直指她的內心。她知道皇帝一定隱瞞了什麼事情,並且,連她也是被隱瞞的對象。
她,終於,成為了不能被胤禛信任的人。
養心殿的燭光從外面看起來,和紫禁城外的萬家燈火沒什麼不同。但此時,恪寧看著那些搖曳生姿的燈影,只覺得陰冷滲人,如鬼魅幽怨的目光。有人說皇帝是不忍住在父親住過的乾清宮,怕睹物傷懷。但也有人說,他是怕!
恪寧穿的一雙桐紋鳳頭鞋,走起路來悄無聲息。沒人攔她,她輕易地進入了西暖閣,但,皇帝並不在。
奏摺堆起來像是一座小山,放涼了的茶水。英吉利的琺瑯質純金懷表被主人遺忘在炕几上。光影明滅,空虛飄渺。
他知道?知道自己回來找他?
「娘娘。」蘇培盛在她身後忽然出現。
「娘娘,萬歲爺在承乾宮等您。」
「承乾宮?」恪寧緊了緊眉頭。
東六宮中的承乾宮,是前朝許多得寵貴妃們的居所,也是大清曾榮寵盛極的董鄂妃的居所,後面的繼任者,是胤禛的養母佟皇后。
他在這裡等恪寧。為什麼?
恪寧掩著嘴唇輕咳一聲,書案上燭火隨之「撲零零」顫了幾顫。承乾宮至今沒有主位,這裡收拾的極清淨朗致,卻只是為了紀念。恪寧本來喜歡,但是因為皇帝不允,她心裡一直有個疙瘩。今天真的重回,才明白原因。
這是為了紀念佟皇后的。那書案上擺著的妝盒,恪寧認得。當年他們大婚不久,恪寧偶爾幫著收拾胤禛隨身的舊物,看到他精心收著的佟皇后遺物。當時恪寧只是看了看,便按原樣放回去,就當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
此時此刻,她心裡有點釋然。胤禛或許偶爾會獨自在這裡,就因為,可以回憶關於母親的一切。
在仁壽太后故世之後,皇帝應該更會常常來吧。恪寧有點遺憾,關於他母親的事情,像個禁區,她從來沒有鼓起勇氣涉及過。
胤禛坐在內間的一個畫琺瑯繡墩上,直直望著玉色帳幔內的螺鈿八寶床。恪寧緩步進來,正瞅見他緊鎖著眉頭,用手拄著下巴打盹。
怎麼睡覺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難道做噩夢麼?恪寧幾乎失笑。她走近了,相幫他披一件衣裳,眼角餘光一掃,猛的唬的一抖!
那八寶床上,竟還躺著一個人。
鵝黃緞子被下,白玉般的小臉被幽幽燭光映的如敷了粉一樣,整個身子嚴嚴實實的裹在被子裡,像個襁褓中的嬰兒一樣可愛。可是,他的臉太過於白,幾近於蒼白。連平日紅嫩嫩的嘴唇也隱隱泛著青。
恪寧蹭著床邊坐了,用指背摩挲了弘曆的臉蛋幾下,口中喃喃道:「元壽!」
但是弘曆沒有給她一丁點回應。恪寧的覺得自己指尖碰觸到孩子細嫩的肌膚,就像是碰著一塊香甜白潤的奶糕,可是卻是沒什麼溫度的。她縮回手來,太陽穴上的青筋「嘣嘣」直跳。
遇到刺客難道是真的?那,他會不會傷的很重。不然,為什麼帶他到這裡養傷。
「他太累了,睡的沉!」不知何時,胤禛已然醒了。走到恪寧身後將手搭在她肩上,用極輕微的語調說。
恪寧回頭,看到胤禛布滿血絲的雙眼,和眼中不加掩飾的疲倦和憤怒。他拉住她手臂帶她到外間來。
「今天熹妃去你那裡了?」胤禛問。
恪寧不敢回答,只是微點點頭。
「出事之後,消息立即都封鎖起來。她倒是先知道了,可見,要瞞得住其他人更是難上加上難了!」胤禛語氣平靜,似乎並沒發生什麼大事,可他的平靜,卻讓恪寧更加心慌。他不會輕易放過那些陰謀者的,並且,很可能是一場疾風暴雨式的屠殺。想要傷害國儲的人,就是國家最大的敵人。
「知道是誰幹的麼?」恪寧試探著問。
胤禛搖搖頭,隨即又說:「雖然還沒有消息,但嫌疑者,並不難猜!」說到這裡,他眸中有光一現。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有一次腹痛難耐,皇額娘十分擔心,在這裡整夜的守著我。因為她在我身邊,所以雖然很痛,我都不曾哼過一聲。我抱著弘曆來這裡的時候,心裡不斷地向額娘祈禱,希望她保佑孩子平安。我很怕,很怕……我怕會像失去暉兒一樣失去他……」胤禛靜靜的說著,直到後面的聲音漸漸隱沒。他拽著恪寧的手,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