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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喜歡……我喜歡她的時候,她並不是一個我不可以去喜歡的人。只不過,我們是不能自主的。緣分天定,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了。」胤禩瞅著弘時蒼白的臉色,口氣嚴肅起來。

    「那……您現在還會想起她麼?」弘時無意識的搓了搓手,像個孩子一樣怯怯的問。

    胤禩悶悶的笑了笑,隨即又止住說:「會,我時常都會想起她。」

    「她還好麼?」弘時接口問。

    「好……至少,別人覺得她不會過得不好。」胤禩猛然站起來,背對著弘時。他一開始這麼說只想博取弘時的好感,讓他覺得自己是可以理解他的。可是說著說著,他說痛了自己。謊言與真實,忽然分辨不清。他不能再說下去,他怕自己越說越真。

    弘時有點納罕。他像所有的孩子們一樣,對父輩們曾經也和他們一樣年輕過這樣的事實,抱著懷疑的態度。好像父親叔伯永遠都只是端著架子的長輩。他無法想像上一代也曾有過的激烈浩瀚,春花秋月。

    胤禩黯淡的背影,語氣中潛藏的落寞,逐步印證著弘時心底的想像。

    「您是不是覺得她過得並不好。因為,因為你們沒能長相廝守。」他語帶猶疑,說著說著還四處看看。

    胤禩轉回身,恢復了平靜,自嘲般笑著說:「你別怕,你嬸子不在家裡!」

    「她,一定還惦念著你。八叔也要為她保重才是。」

    胤禩點點頭,張張口,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下去。

    弘時此時需要一個同病相憐的知己。他以前從沒想過會和胤禩有如此坦誠相待的一刻。他有點興奮,甚至有點相見恨晚。

    「也許,就是因為她還惦念著我,我才會有今天吧。要是她把我徹底忘了,我也可以解脫了!」胤禩斟酌著詞彙。有時候,暗示,就像最鮮美的作料,稍加一點點,就會回味無窮。

    弘時果然有點怔忡,他很聰明。他不具備作為政治家的冷漠和勇氣,但他有詩人般的敏感和細膩,他還從母親那裡遺傳了察言觀色的本事。差不多只是幾個瞬間,他已經理順了胤禩的言下之意。他的頭腦在高速運轉。關於父親對八叔的厭惡之心,他當然有所了解。但,難道根源不是因為奪嫡之爭?

    也許其他的人不會相信。但對於一個深陷無望愛情中的年輕人來說,起碼這一刻,他就快要深信不已了。

    胤禩見他長久不說話,裝著想轉開話題:「你看,粥你也不吃。你怎麼瘦到如此地步,可真的弱不禁風了。你出去亂喝酒,是不是就因為那個女人?」

    弘時搖頭。他此時被自己猜測的結果嚇到了。他一時間都忘了自己的事情,他只是一再的將過去的一些事拼湊起來。忽然那一幕在他腦海中重現!他和胤禵第一次在飛雲樓見雲衣的時候。他們看到失蹤的恪寧出現在識芳閣外面的街市上。他還清清楚楚的記得,街角處,恪寧快步跑向一個身著月白衫的男子。

    那個著月白衫的男子,那個男子眉眼淡極,如初秋月色般飄渺卻絕不蕭索。那個男子即便經歷歲月的打磨,依然如最溫潤的美玉,風神冠代,清華絕世。

    那個男子如今,就沉默著站在他的面前。

    原來這個男子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原來事實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原來一切,都和父親說的那些背道而馳。原來一切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他有點明白恪寧貴為皇后卻常有的那種悵然若失了。對於這樣的一位嫡母,他是深深尊敬的,雖然敬,但多少也是敬而遠之。可當他猜測出這樣一個故事之後,他深深被震撼了。他不再是自怨自憐,他從靈魂深處生出了一顆悲憫之心。

    至少他明白了,有些愛,很深,卻從不需要表達。

    禍起蕭牆

    天光微熹,年輕的宮女們還未從酣夢中醒轉。恪寧依然兩眼望著沉重的幔帳,無法再次入睡。最近失眠多夢的時候越來越頻繁。她忍受著厚厚的錦被也抵不住的寒氣一點點侵占全身,幾乎無望的期盼著日頭快點出來。

    突然外面亂了套,有個女子聲音低而急切道:「我要見皇后娘娘,快快,快!」

    睡在恪寧外間火炕上的新荷一骨碌翻起身,口中氣道:「真是大膽的奴才,這不是反天了麼!」

    「新荷!小聲點,外面好像是熹妃!」恪寧披衣坐起,理了理鬢髮。

    她耳朵一向好,果然是春喜從外面火急火燎的邁進來,疾走兩步到恪寧床邊就跪下了。恪寧被她這「撲通」一聲給嚇了一跳!趕忙下床來親自扶她。她如今一躍為妃,傻子都看得出來是母憑子貴,前程似錦的主兒了。恪寧從前就不做媚上欺下之事,現在也更不會拿舊主子的范兒出來。

    「你這是怎麼了,慌什麼?」恪寧攙她不起,她幾乎整個趴在地上抱住了恪寧的腳踝。

    「皇后主子,主子,您救救我!」春喜身體抽搐著,滿頭大汗。

    恪寧一顆心「蹦蹦」往嗓子眼跳。春喜這樣舉止無措,只有兩種可能:皇帝要發落她,或者,皇帝要發落弘曆。

    可,今年弘曆再一次代天子致祭景陵,此時應該在回京城的路上。他會出什麼事?

    春喜雖然此時正如日中天,但她至少在恪寧的身邊待過幾年。不可得意忘形這樣的道理,她沒念過書,但她懂。她一直是謹慎小心的。從懷上弘曆,恪寧把她嚴密保護起來,她就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她能做什麼事激怒皇帝?不會!她不能這麼笨!

    恪寧揮退新荷她們,等屋裡只剩她們倆,春喜才鎮定了一下心。梨花帶雨般的面龐抬起來,像被獵人追的無處可逃的小野獸。

    「別怕!是弘曆還是你?」恪寧直截了當的問。

    春喜喘勻了氣,才從地上爬起來自己尋了個繡墩坐下。恪寧坐在她身邊,但心裡暗自思量,如果真有和不測,此時自己這樣見她,會不會惹禍上身。但是不安撫她的情緒,或者棄她於不顧也都不是良策。她一時間猶疑。

    「是弘曆!弘曆在回來的途中,遇到刺客了!」春喜說到「刺客」兩字,身子不由得又哆嗦起來。

    恪寧暗暗長出一口氣,但,心隨即又提上來!

    「他……傷勢重麼?」恪寧為剛才的放鬆後悔。如果弘曆真有不測,她和胤禛這麼多年的心血豈不全都白費了!

    「就是什麼信兒都不知道,我才擔心的快要死過去了!是我放在弘曆身邊的小柳兒暗裡給我傳的信兒。弘曆回來了,主子您知道麼?為什麼皇上不讓我見他?」

    恪寧緊張了。弘曆真出事的話,胤禛想要封鎖這個消息當然是有道理的。但,為什麼連她也要瞞著呢?

    「我一點都不知道!」她只有實話實說。

    春喜臉色一變,又撲到恪寧腳前:「主子!弘曆他會不會……」

    「不會!」恪寧揪住春喜衣衫,斬釘截鐵道:「不會!這樣的話,你不准再說出一個字來!你給我好好的回宮裡去,你想哭,想發瘋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還有,那個給你傳遞消息的小子,派人去解決掉他!不能讓皇帝知道你在自己孩子身邊動手腳!明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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