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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皇額娘的病來得很突然,昨天昏睡了一天都沒醒!無論是對己,還是對外,你都該過來看看。」晚飯之後,胤禛到永壽宮稍歇了歇。恪寧小心翼翼的提起。

    這些日子,有傳言說西北局勢不穩。而年羽裳所生的八阿哥又受了些風寒。先皇在的時候,對於前朝與內廷的管理都很是疏泛,這些對皇帝的事務也多有影響。總之大小事,讓胤禛有點慌亂。沒有誰天生就能做個稱職的領導者。即便是像他養精蓄銳了這麼久,可想要扛起這個國家的重擔,也是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

    也可能,一切不過都是藉口。

    他沒有多說什麼,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太后的那個關於孩子的夢話一直在恪寧耳邊縈繞。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做了個夢。那個夢發生在冬天,很冷很冷。她在夢裡看到一個披著大紅鳧靨裘的年輕女子,懷中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沖她笑著招手。

    「寧兒,下雪了呢!」

    她傻傻過去,手腳好像都不聽話了。

    那是少年時的惟雅。

    她從夢中醒來,太陽正從東方悄然升起。有人在外面支吾有聲,是來人通報恆親王福晉病危的消息。她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腦海中惟雅的巧笑倩影還是那般清晰。不,一定不會!她翻身從床上撲騰下來,胡亂穿著衣服。新荷、茉兒上來幫她勉強穿好。她伸手就想拽個馬鞭子,才想起,皇宮哪來的馬鞭子給她堂堂一國皇后來用。

    「快!備馬去!」她沖新荷喊,沖外面的小太監們喊,可是到頭來,她還是坐馬車帶著大隊侍衛去了恆親王府上,這也還是最簡最快的了。

    一踏入王府門,白燈籠都吊上了。恪寧眼前一花,險些摔倒。就覺得身子後脊樑上一層層的抽冷子。

    虛飄飄的進了惟雅平日住的暖閣中。卻正見靚兒歪斜在腳踏旁。胤祺抱著頭,蹲在床腳的地上。僕從們都跪在院子當中,時而有人低泣一聲。

    每個人很安靜,但當空里仿佛有絲竹弦管之聲,如天邊浮雲,似有若無。

    床榻上白錦緞繡被,掩著一朵嬌紅。惟雅秀逸的面龐,安詳的埋在一片白的耀眼的光暈中,猶如一個仙女。

    胤祺不敢看,也不說話,更不准任何人動她一下。

    可大熱天,人要儘快裝殮。這種事情是拖不得的。

    「前幾天,十三來過。沒讓人知道,我帶他進來的。他說了話,惟雅就安心了,走得也踏實。臨去前,說,在夢裡見過你了。知道……你沒有負她,謝你這麼多年相陪相伴。家裡人,還求你照顧……」

    入殮時,靚兒在恪寧身後悄無聲的說。那聲音蒼老而疲憊。

    恪寧硬撐著做主心骨,把惟雅的後事辦的體面妥當。終於歇下來的時候,自己學胤祺的樣子,找個牆角蹲著哭了一宿,哭完了,狠狠的睡一天一夜,才又能腿不打顫悠的站起來。

    等她再回永和宮,卻見太后病榻前,守了幾夜的胤禛。

    他看上去比登基那些日子還要瘦一些,面色有些發黑。臉上木木的,沒什麼表情。恪寧進去時,太后又在做那個夢。

    「孩子……我……」

    恪寧上去,攥著她的手,扭頭問胤禛:「額娘說什麼呢?」

    胤禛忽而跪下,伏在母親的身邊,側耳去聽她的呢喃自語。

    「孩子……是我的……」

    「孩子……」

    「孩……」

    漸漸地,就聽不大清楚了,只剩下不太流暢的喘息,時而重,時而輕,時而又像一浪一浪的潮水,幾乎將人湮沒。

    太后的神志沒有再清醒過,也很少做夢了。那些她不曾吐露的心裡話,已經無人能夠傾聽。

    雍正元年五月,仁壽太后薨。

    那天,恪寧昏沉沉的眯著,心裡總是不踏實,輾轉反側。三更天后,她徹底失眠。只好豎著耳朵等聽天亮時鴉雀叫聲。卻不防聽見身邊胤禛極細微的呼吸。她竟不知道他是幾時來她宮裡躺著的。恪寧怕他為母親守孝太疲累,不敢驚動他。只是側身看著黑暗中的他。卻見他忽然抬手捂了一下自己嘴巴。

    恪寧知他並未睡,便伸手去握他的手,不妨觸到他面頰,竟是一片濕熱。

    「胤禛?!」她一嚇,縮回手,卻又被他捉了過去,他指縫中全是水跡。

    「……禛……」

    胤禛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水汪汪亮閃閃的,像子夜的星星般撲朔。

    「我想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寫完這段之後,我一直沒能入眠。耳邊是張懸的《我想你要走了》和蔡淳佳的《隱形紀念》。她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融匯成許多平凡的身影和身影之後更深的故事。

    關於恆親王福晉是什麼時候辭世的,我沒能找到更確切的資料。惟雅這個角色本來是沒有的。源於我和朋友們開的玩笑。他們要在我的故事裡混個眼熟,所以就把他們的名字稍加改編運用進來。這樣,就有了惟雅,靚兒,雲衣……這些很美好很美好的女子。我本來並沒有想到自己會把這個故事寫成現在這個樣子。這麼長,這麼多人物。使我自己這麼些年一直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但是當他們終於揮著手向我告別的時候,我卻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舍。

    每一個角色的出現,都可能引來一些喜歡或者不喜歡的聲音。雖然如此,對於我來說,我是一樣的愛著他們的。就算經常被大家認為對胤禛不夠疼愛體貼的德妃娘娘,在寫到她一次次呼喚著孩子的時候,我還是很難受。不管這個孩子到底是誰。我只能說,孩子就是孩子,無論是不是自己養大的,在母親眼裡和心底里,他們永遠都只是孩子。太后娘娘是帶著遺憾走的,這種遺憾,不僅僅是沒能見到小兒子最後一面的,也很可能是終其一生也不能與大兒子解開心中隔閡的遺憾。說到底,對於那個被奪走親生子的母親來說,一開始的德嬪才是受害者。

    然而康熙和佟皇后就是這場人生悲劇的始作俑者麼?非也非也。只可能說,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一個莫大的悲劇吧。他們每一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這也是我昨晚獨自從那種悲涼氣氛里脫離出來的時候,和朋友說的第一句話。

    做一個皇帝,做一個皇帝的女人。無論是明君賢后,還是昏主奸妃,他們的生前死後,其實都是不快樂的。在歌頌讚揚和引以為戒之後,我們更應當奉上的是由衷的同情和悲憫之心。

    疏影暗香(上)

    厄魯特的羅不臧丹津叛亂的消息隨著六百里加急的馬鞭子飛入了京城。毫無疑問的,年羹堯成了平定西北的撫遠大將軍。

    胤禛根本不懼朝廷內關於他重用漢人為將的議論。只要這一仗打贏了,他可以堵住任何人的嘴。所以這一次,他基本上是在孤注一擲。與此同時,他開始山西試行耗羨歸公和養廉銀制度等一系列新政。

    雍正朝正積蓄力量準備邁向大刀闊斧革除積弊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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