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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恪寧展開小紙團瞧瞧,上面寫著:「雲衣,常州府人氏。十二歲隨父流落京城,父病故。為識芳閣洪夫人收留,墜於風塵。識芳閣尚收有其父遺物錦盒一隻,辰時送抵上善苑。」

    恪寧不由自主的點點頭,但心裡卻更多添了一層疑慮。看看天色,辰時將至。她心裡倒也不急了,轉身去尋韶華。

    韶華早已在雲衣的病榻前守著,像是一夜不曾合眼,連恪寧進來都沒察覺。恪寧不希望韶華對這個女人抱太大希望,同時她自己心裡是更加不願意相信那個女孩還活在人世。對於此時此刻的她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想專心致志的對待自己的生活。

    「你讓新荷幫你照料她,你又不願。你這個樣子怎麼耗得起呢?」恪寧立在她背後說。但不等韶華回答,那雲衣忽而睜開了眼睛,恪寧沒防備,覺得她睜眼的一霎那仿佛一個幽靈猛然現世。

    「你醒了?」韶華都沒理會恪寧,直接坐到雲衣旁邊,凝視著她的眼睛道。

    雲衣愣怔了一會兒才認出來一旁的恪寧。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她卻記不得了。

    「你為何在這裡?」她無視面前的韶華,衝著恪寧詫異道。

    「你應該問自己,為何會在我的上善苑!」恪寧冷冷道。

    韶華聽著恪寧說話的口氣,心裡一凜,忙顯出溫暖的笑意對雲衣說:「你不要怕!是我們把你救回來的。若沒有福晉,你或許小命也沒了呢!」說著,她實在忍不住,又是激動,又是忐忑,嘴角有點打哆嗦。

    正這時,新荷進來,手裡正捧著一個黑布包裹。她進來向恪寧送了個眼風。恪寧淡淡的,也不避忌,伸手將那東西接過來。解開來一看,是一個手工精緻的紅漆錦盒,上面描金繪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恪寧眉眼一抬,將手裡的東西故意顯露給雲衣看。雲衣一驚,想撐起虛弱的身體,卻又無力。口中怒道:「那是我爹的,怎麼在了你的手裡?」

    韶華見她如此激動,回身看恪寧面無表情,手裡托著一個錦盒,疑道:「你……」

    恪寧瞅瞅雲衣,手指在盒子上來回的摩挲:「趁你現在還有精神,和我們說說吧。你爹是什麼人,這錦盒又從何而來?」

    雲衣微斜了恪寧一眼,又仿佛是沒什麼力氣開口,身子向後一仰倒在榻上,不再搭理恪寧。

    恪寧低下頭,料知她不會給自己什麼好臉色看。這麼多年,沒有人敢於違逆她的意思。她從來任性隨性而為。本來也是,對於她這樣一個除了做些驚世駭俗的事,生活早就無聊到很難打發的女人來說,雲衣不肯低頭的脾氣倒是很有趣的一點刺激。她自己將錦盒上封條撕開。這是蘅慶祥的人在識芳閣里不知道用了多少人情關係,花了大筆銀子弄來的。錦盒上有黃銅小鎖一枚,鑰匙已然無有。但是那新荷卻也是個能幹的,早找了一個專擅開鎖竅門的在外面候著。恪寧示意她拿出去,不一時撬開了,新荷一眼不錯的緊盯著又送了進來。恪寧就當著雲衣韶華的面,輕輕將那盒子打開。見裡面還有紅綾子裹著一個看似上方的物件。恪寧就像是在做遊戲一樣,但她慣常記性甚好,只一眼,心就懸到嗓子眼兒上了。這紅綾子的質地頗為上乘,比這錦盒更為不尋常。恪寧只伸手進去試探的摸了摸。猛的抖落出來一看。竟是半尺多長的一個鎏金嵌八寶如意,這么小的如意很不常見。

    「你今兒是怎麼了,哪一個惹惱了你?那又是個什麼物件兒?」韶華起身過來想瞧瞧到底是什麼,恪寧「啪」的一聲將盒子緊緊扣上了。她仍舊衝著雲衣道:「你說這是你父親的遺物,那你說說這裡邊裝著什麼?」

    雲衣也不看她們,直愣愣的昂著頭衝著那床帳子道:「這是我爹一生心血所積,我託了洪姨幫我收著,不過真難料你們這樣大富大貴的人家也會覬覦我一個風塵女子的東西!」

    「你這麼說,難道一從來沒有打開過?也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恪寧又問。

    雲衣乾脆不回答,躺在那裡閉目養神。

    「你這是買什麼關子呢?既然你找來了她的東西,何不就給了她!」韶華見她倆如此針鋒相對,忙不迭要做和事佬。

    恪寧深深吸了一口氣,在確知雲衣並沒有打開過這錦盒之後,她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她沖韶華一使眼色,韶華領會跟了她出來。

    「你去收拾吧,今天咱們同羽裳一起回王府去!」恪寧冷冷道。

    韶華聽了面上一滯。面有難色道:「我還想再……」

    「你別想了!」恪寧壓低了聲音:「無論她是誰,我們都不能收著她。她和各府中都曖昧不清,日後定然是禍害。但我也不會看著她走投無路。我會多給她一些銀錢,讓她遠離京城,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你也就斷了那個念想吧!」

    韶華沉默了一會兒,額頭上漸漸出了點汗。忽然抬頭緊緊盯住恪寧的雙眼。

    「她就是!對不對?不然你為什麼這麼緊張?這盒子裡是什麼?是什麼?」她猛然醒悟,上手就來搶。恪寧一閃身,韶華撲個空。

    「你瘋……你發瘋吧!」恪寧一時間覺得火氣直往腦袋頂上竄!眼前一陣陣的發花。「你折騰吧,鬧到王府里知道了,那丫頭一樣也是死!」

    韶華被她這麼一句狠話說的心裡明白了一些。這才住手,轉而低低哀求恪寧:「你行行好,告訴我,是不是那盒子裝著什麼信物?」

    恪寧見她不死心,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將那小如意拿了出來。韶華近前看了看,納罕道:「怎麼還有這樣小的如意?」話一出口,她心裡忽然透亮,再抬眼看恪寧。

    恪寧將那如意背面衝著她,那上面鏨著一行小字:「內務府造辦處,康熙三十三年二月。」

    韶華一下子如蠟像一般杵在原地。

    「那一年,元伊剛生的時候夜裡總是驚夢,福晉你拿這個來給做她安枕之用。」韶華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期盼著卻又恐懼著,她希望著卻又畏縮著,她知道真像其實就在眼前,她作為孩子的生母要比恪寧更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幾乎想要立刻沖回孩子的身邊,但是她的雙腿卻如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分離了二十多年,那些怎麼樣都數不清楚的年年歲歲,帶走她一生夢想的那個孩子竟然還在世上,竟然流落於風塵之中!

    「你可以去看她,但是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只是對於你,也是對雲衣而是對於整個雍王府。韶華,你明白嗎?你如果向她袒露實情,你要怎麼解釋,她為什麼會被遺棄,她的生父又是誰?那樣的話,你是無法解釋的,只會讓更多人因此而痛苦!」恪寧儘量用最平靜的語氣和她說話,怕她以下控制不住,跑到雲衣身邊來個母女相認。

    「可是她一旦走了,我真的就一輩子都不會在見到她了!她是我女兒啊……」韶華切切的說著,不像是求恪寧,更像是求自己!

    「好吧。」恪寧知道就讓這對不能相認的母女就此分離也不大可能。她要想到一種最妥當的辦法,此時此刻,她必須控制住韶華的情緒,再將羽裳趕緊送回去。她也必須儘快回王府,以免胤禛或者其他什麼人對她有所疑慮。她越來越覺得這條王妃之路是如此的艱深曲折。可是在其中,她又能隱約嘗到一絲征服危險的快感。越是擁有智慧和膽識的人,越喜歡這種臨危不懼,步步為營的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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