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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你怎麼了?」恪寧見她如此反常,不由發問。

    「那是……」她依然一眼不錯的盯著雲衣的後背,那光潔的肌膚上有一塊長長的醜陋的傷口。

    恪寧起身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但見雲衣腋窩靠後肩胛骨往下的部位有一塊朱紅色的,型似元寶的胎記。

    「那是胎記,不是燒傷!」恪寧安慰她道。

    「不!不是……」韶華面色青白,覺得自己兩隻手臂上泛起一層一層的雞皮疙瘩。後背上瞬間冰冷潮濕。

    「元伊!」

    「什麼?」恪寧手心一緊,猛地回頭盯住韶華。

    「你忘了嗎?元伊小時後背上……」韶華正要說下去,被恪寧一眼瞪了回去。她轉頭沖丫頭們柔聲道:「你們先下去吧!等我吩咐再進來!」

    眾人退下。一時韶華與恪寧都不說話。默默地,只能聽到窗外呼嚎的北風。

    「那不過是一塊胎記!元伊,不是早就已經……」恪寧輕輕吐出一句話,但聲調已然變了。她渾身僵硬著,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塊胎記。朱紅色的,十分規整的元寶一樣的胎記。

    「巧合,這只是巧合!」她又補充一句,但明顯十分的緊張。

    「這姑娘是誰?她叫什麼?」韶華顫巍巍的走近些,跪在腳踏上,伸手要去觸摸那個女子。

    恪寧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低低的發狠道:「我不准你胡說八道!她根本不是元伊!元伊那孩子早就死了!」

    韶華咬著嘴唇,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忽而扭頭喝道:「你怎麼知道不是,我沒見過我女兒的屍體,既然死不見屍,誰說她一定就是死了!你怕什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也和他們一樣,害了我的女兒!」她似是在發怒,又像是在懇求,她眼中瘋狂的渴望像火焰一樣燃燒著恪寧的心。

    恪寧一時間愣了,轉念一想,心裡也果然疑惑起來。韶華越是這樣,她心裡就越是不安。難不成,當年胤禛和重秀沒有將孩子……或者把她送出宮外給了什麼人,還留那孩子一條性命?

    「她叫雲衣。是個□!」恪寧鬆開韶華的手,低聲說。

    「雲衣?」韶華愣怔了,口裡喃喃著:「雲衣,雲衣……元伊,元伊?」

    桂堂冬(下)

    臨近晌午的時候,纏綿的雪下盡了。恪寧送了弘曆弘晝回來,卻一口氣也不歇,就坐著馬車趕回上善苑去了。她前腳剛走,胤禛後腳就回了府,兩個人恰好岔開了。胤禛聽同恩說恪寧回來又走了,而韶華壓根也沒接回來,而是說因為病體未愈而送去了上善苑靜養,面上就是一沉。上善苑這三個字砸在他心裡沉甸甸的,仿佛是隔著他和恪寧之間的一塊頑石。那是母親當年破土動工卻終未完成的上善之苑。皇帝卻將它賜給了恪寧,而非自己。他從前沒在意過,但是因為皇帝親賜,使得那裡成了恪寧的避難所之後,在他無法滲透自己的力量進去更無法探知其中消息之後,他越來越覺得不夠安心。即便那園子的主人是她,胤禛還是不安心。

    他帶著這種忐忑和三個兒子們一起用晚飯。弘時和董額家的蘇樂已然定了親事,只等指婚的聖意下了。胤禛心底一塊石頭落地,但弘時自己到底如何想,他卻不那麼清楚。兩個小的卻因為恪寧縱容他們,玩的開心也就顯得生氣勃勃。不像往日在府中見了阿瑪像老鼠見了貓。

    晚飯後,胤禛在書房閒坐。一時想起前些日子恪寧幫他抄錄以前零零碎碎寫的幾首歪詩。他便翻檢出來,拿在手裡端詳。恪寧這幾年的字越發的氣度飛揚,沉著有力了。怎麼也想不到出自女子之手。他這麼看著看著,把剛才心裡那一絲不快也忘了。

    沉吟間,忽聽外間有腳步聲進來,抬頭卻是年羽裳。胤禛往日雖然規矩大,但對她從不拘束,所以年羽裳時常隨意出入。胤禛見她來了,隨手將詩稿擱在書案上笑道:「天冷,你穿的太單薄了。」

    羽裳過來靦腆一笑:「是披著大毛的衣裳來的,剛才丟在外面了。怕氣味不好,熏著爺!」暖洋洋的燭光映著她線條精緻的面龐,怎麼也描畫不出的妖嬈美好。胤禛看著這樣熟悉的一張臉,心裡卻有膽怯。

    「爺這是看什麼呢?」羽裳早瞟見那文稿,一眼望過去便知是恪寧手筆。她平日在胤禛面前不肯多說一言,多行一步。今天卻實在忍不住,伸手捻起一張素箋。但見上面卻是極昂揚的行書錄著一首詩,可惜卻未寫完。

    「維舫楓橋晚,悠悠見虎邱。塔標雲影直,鍾度雨聲幽。僧舍當門竹……」

    羽裳一見,眸子中忽而清輝一閃,嘴邊浮出甜蜜的笑意道:「這下面收尾的是不是,漁家隔浦舟。茫茫吳越事,都付與東流?」

    胤禛愣了愣,疑惑道:「這首,是我多年前在蘇州時所作的。因那後面的不是我寫的,所以她也沒錄,可……」

    羽裳本來流露出的天真敏捷忽而都被胤禛這一句話拘住了。胤禛突地恍然大悟,語氣中帶了一些難以置信道:「難不成那一日,接這下一句的,竟是你嗎?那日在虎丘的,是你?」

    羽裳僵著身子不置可否。胤禛卻笑了,伸手拍拍自己腦門子。剛想說什麼,卻又停在了嘴邊。因為他看到了那雙太過相似的眼睛,太久遠,又太親切。令他不敢道出面對這因緣際會之時該有的喜悅和不可思議。

    羽裳臉上一抹虛無的笑意,將那詩稿放回原處。柔聲道:「這也未免太巧。」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在心底暗暗的念著一句:「前塵有緣雖入夢,此生抱憾卻成空。」

    胤禛尷尬的咳了一聲,聲音旋即恢復鎮定清冷:「這麼晚,你……」

    「啊。」羽裳回過神來。又是一笑道:「我是聽日間下面人說,宋姐姐尚病著,福晉將她移到上善苑去了。我想宋姐姐這病也拖了許多日子了,竟不見好。我想,能不能去探望探望,也算盡姐妹情誼。況且,福晉那邊說不定需要個人。」

    胤禛心說:「那也無需你去。」但轉眼見羽裳一片天然摯誠,卻又不好駁了她的這番心意。他剛要答應明日派人送她去,突然一個念頭在他心頭一掠而過。

    「她去是想探韶華的病呢,還是更想見恪寧?」

    這樣奇怪的思緒讓他覺得有點好笑。難不成因為羽裳對恪寧太好了,自己還要吃醋嗎?那又要怎麼吃呢,吃大老婆的還是吃小老婆的?他眉頭一皺,忽又平復。喉嚨里發出一聲輕微的笑意,自己先倒不好意思起來。

    「那好,明天讓他們送你去便是。不過,你不要多留,差不多就回來。若是你也捨不得回來了,你們三個至少也得有一個回來吧。不然這寒冬臘月的乾脆咱們一家子都搬到園子裡倒也罷了!」他說著說著,面上全是春光般的笑意。引得一向在他面前太過拘謹的羽裳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

    恪寧呆坐在上善苑的暖閣里瞅著下人清掃庭院裡的積雪。身後的韶華守在雲衣身邊,等待著她的醒轉。恪寧暗地裡已經吩咐人去查雲衣的身世。她一再在心裡對自己說,不是,這個女人,絕不是當初的那個女嬰。但一陣陣恐懼感襲擊了她的頭腦,讓她有點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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