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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這年的冬天極其寒冷。但是弘曆弘晝愛上了冰嬉,天天吵鬧著要去圓明園海子裡滑冰。胤禛沒功夫和他們胡鬧,他們兩個也沒那個膽子去找阿瑪。自己的額娘說話不作數,只好天天纏磨恪寧。恪寧許多年不玩這種遊戲,腿腳也不如年輕時靈活,更不敢讓兩個小的寒天雪地到冰面上冒險。他們又私底下商量去求胤祥。

    冬日午後,陽光尚好。胤祥雙腿裹著被子歪在榻上打盹兒。小東西們悄悄鑽進來摸他短短的胡茬子。胤祥被他們一個好嚇,笑著搔他們的胳肢窩。聽過孩子們的要求之後,胤祥的臉色泛起潮紅,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整個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陷入了沉寂。孩子們不懂他怎麼了,傻呆呆的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胤祥才回過味兒來,不好意思的和他們笑笑,說自己不能陪他們去。

    弘晝失望的眨巴眨巴眼睛。弘曆卻蹭到胤祥懷裡,安慰他道:「十三叔你不要不開心,等開春了,我們一起去湖上泛舟。我聽福晉額娘說,到時候請你最喜歡的蘇州船娘給我們撐船!」

    「是啊。你們十三叔最喜歡春天的湖水了,清泠泠的像是會唱歌的小姑娘。」

    恪寧不知何時進來,輕輕攬住孩子們,哄著他們說話,答應帶他們去圓明園。小孩子們欣喜的跳著腳,蹦蹦嗒嗒的跑出去了。屋子裡一時只剩胤祥和恪寧。

    「你別急,總會好起來的。」恪寧淡淡的,可她知道,胤祥的腿不那麼容易好。

    胤祥苦笑了一下,無精打采的雙眼望望恪寧,又睡下頭:「我急什麼,我從來也不急。這日子這麼長,急也是過,不急也是過。難不成不過了嗎?」

    恪寧看到他臉上僵住的淡淡微紅,那是一種病人臉上常有的不正常的潮紅。曾幾何時……不!恪寧自己打斷了那個念頭。她伸過手去握住他的手。尋常的叔嫂之間哪裡敢有這樣的動作,但這一切在恪寧手裡都十分平靜簡單,讓人無法誤會。

    她的手心裡有一樣東西,是給胤祥的。

    胤祥低下頭,見手心裡被塞進來一個十分小巧的荷包。銀灰的緞子,有暗暗不繁複的花紋,用清靜悠然的蘭花熏過,上面綴著鵝黃的流蘇。手心的溫度使那味道變的濃郁起來,流轉在靜謐的午後。

    這種味道,使胤祥想起自己年輕時在外面胡鬧之後回到家裡,看到搖曳燭火下永遠在等著他的那個人。那時他狂傲不羈,瀟灑快活。覺得這天下也不夠他喜歡的。他想過會有今日如此的自己嗎?會想過他們終有一日要分離嗎?不,他什麼都沒有想過。沒想過父親的無情,更沒有想過靚兒也會離開。

    「靚兒……」他念出許久不曾出口的那個名字。卻原來是她。

    「你一定不想讓她看見你現在的樣子。還不趕快好起來嗎?」

    「她在哪!」胤祥的喉嚨里發出一絲異響,像是被激怒的野獸。

    恪寧別過頭去,不忍心看他瘦弱的身軀內迸發出的一縷曙光。低聲道:「你前些日子天天吃她親手做的餛飩,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原來,真的是她……」胤祥手裡緊緊握著那荷包,無力的靠在恪寧肩膀上。不一會兒,恪寧聽到這個男人低啞的抽泣,她拘著身子不敢動,怕一個輕微的動作就刺傷他千瘡百孔的心。

    「我還怎麼見她?我……這樣子,還怎麼見她……」他斷斷續續的念叨著,斷斷續續的哭。

    ……

    「福晉額娘,為什麼十三叔不能和我們一起來呢?滑冰多好玩兒啊!」弘晝捏著半個橘子,在馬車裡也很不老實,將兩隻腳丫子伸進恪寧裹著腿的駝毛毯子裡蹭來蹭去。恪寧想小憩一會兒,都被他攪和了,忍不住彎起手指撓他腳心。弘晝耐不住,「咯咯」笑著四處亂爬!弘曆將車窗上厚厚帷幕掀開一條小縫兒,看外面飄飄揚揚的大朵雪花!

    恪寧一把把弘曆拉過來笑著說:「你們都這麼頑皮,下次就不帶你們出來了。這會子安靜些眯一會兒,等到了莊子上接了宋格格,咱們就該回去了!晚上可不許累的打盹兒,不然仔細阿瑪敲打你們屁股!」

    母子三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將那馬車外的漫天冰寒都齊齊拋閃了。

    韶華所住的韋莊是恪寧管帳打理的,所以管事的人都是恪寧自己手裡的人。她在這裡靜養諸事都可以放心。接近晌午,恪寧的車架才到了韶華所住的一處院子。下了馬車,韶華披著銀狐披風迎出來,笑道:「這麼個天氣,你還帶著孩子們出來,我就是自己回去,或者晚些日子也是不妨事的啊!你看兩個小的臉蛋凍得通紅!」她俯下身子用手捂捂兩個孩子的臉,趕忙把他們迎進室內。

    這屋子收拾十分乾淨敞亮,但放眼望去,一件陳設也無,樸素的像普通富裕百姓的房子。爐火正旺,將屋外的寒氣逼走,一家人坐在暖炕上品著各樣家常點心,十分閒適。忽聽外面一陣紛亂,弘曆弘晝都向外張望。容慧出去問了幾句,回身頗有些緊張道:「聽說是相鄰的一個莊子裡走了水,好多人慌慌張張的進進出出,有的看熱鬧,有的因為有親人在那邊,就跑去相救了!」

    「哦,既然是如此,那叫我們的人也過去瞅瞅,看能不能幫的上忙!」恪寧道。那一邊韶華拉過兩個孩子摟在懷裡生怕他們受驚。

    用過午膳,韶華收拾了收拾,正準備和恪寧他們一同回去。忽而家丁在廊下回報說有急事。容慧跟出去問了問回稟道:「說是救下了一個逃出來的女子,可能因為災禍來得及,這姑娘身上只著了薄衣,又被砸傷了,現在暈過去了,請主子示下。」

    「既如此,將這姑娘好生照看著,再請個郎中來給瞧瞧。」弘曆弘晝都已上了馬車,恪寧正著急著出門,便隨口吩咐著。正撞見莊丁將那受傷女子抬進院子,恪寧打眼一瞅,不由得吃了一驚。

    那滿身血污,面色蒼白,背上一道燒痕的女子,雖然已經面目不清,但恪寧絕對不會忘記。如此絕代佳人,正是曾經的識芳閣名妓雲衣。

    韶華從後面跟上來,不禁「咦」了一聲:「這不是那個九福晉的丫頭嗎?怎麼在這裡?」

    恪寧心裡一動,忙命人將她抬進來。見雲衣背上被砸傷了,衣服還有被燒壞的痕跡。恪寧吩咐人趕忙尋郎中來,這邊讓容慧取來一些乾淨衣服,想先把雲衣身上的衣服換下。韶華見此小心道:「不如福晉先回府中,讓容慧留下照顧這個姑娘,等她好些送回九爺府中?」

    「不。」恪寧一擺手:「今兒咱們不回去了。外面風雪也大。讓兩個小阿哥路上受了風寒也不好。就在這兒住上一宿,順便給這姑娘治傷。」

    一時,小丫頭們將雲衣破爛的髒衣服輕輕扒下來。生怕碰上她的傷口。又有人燒了熱水,幾個丫頭幫她擦拭身體。

    弘曆弘晝被妥善安排了住處。恪寧就坐在一邊看丫頭們給雲衣的傷口上燙傷藥。忽然,坐在一邊的韶華猛的立起身,走到暖炕邊上,狠狠的盯著雲衣露出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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