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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胤禛悶聲不響瞅了瞅恪寧,面上露出猶疑的神色:「羽裳這丫頭也不知怎麼了,見了我冷冰冰的,我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說話她也是愛答不理的。」
「瞧你這話說的。孩子在那裡受罪,你還想她對你親親熱熱不成?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血,她心裡該是多苦多揪心?罷了,我也不和你說了,你個男人家哪裡懂得當娘的心思!」恪寧來了氣,甩開胤禛不理,只得又回來看著羽裳。眼瞅著為了孩子,羽裳幾乎累的脫了人形。恪寧回想當日自己眼睜睜看著弘暉的生命從自己手裡一點點溜掉。作為女人的感同身受,使得她最能體諒羽裳此時的心情。
羽裳不願意承認第一個女兒面對如此殘酷的命運,她裝作不知道孩子已命在旦夕之間。固執的認為只要自己傾盡全力就可以改變這一切,但那不過是徒勞。這個孩子如她一般的嬌弱無依,哪裡經得住半分風雨。直到孩子沒了呼吸,全身漸漸冷去。羽裳才驚覺,她所承受的是人生中又一段無法逃避的宿命。
寶珠和一個羽裳嫁過來時陪著來的小丫頭紫櫻想把孩子抱出去。恪寧一擺手叫她們先下去!自己輕輕來到羽裳身後。
「抱著你的寶貝,通通快快哭一次吧。明天就沒辦法像此時這樣了。等你哭夠了,我來帶她走!她走了之後,你不准再哭,明白嗎?」她加重了語氣。剛轉身,羽裳反身扯住了她!
「別走。我不能一個人,我呆不下去!」她緊緊咬著嘴唇,卑微的乞求著。「我該怎麼辦,在這裡我像是從來沒有好好活著過!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是,我連她的命都保不住!我以後還能做點什麼。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活不下去……」她的身體一點點滑落下去,癱軟在地上!
「即使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活著,你也要活下去!你必須活下去!」恪寧狠道。「你還會成為母親的,用不了幾年,也可能就是明年!你憑什麼活不下去?如果你像我一樣,再也不能有孩子,再也不能做母親,你再說活不下去!」
羽裳抬頭看看這個和她一樣流著眼淚的女人,她並不能感受到她心底深處的痛苦波瀾。她只是想要依賴她。她兒時的全部夢想都依賴於這張無數次進入她夢境的面孔上。即便這張面孔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光澤與神采。即便她的夢和現實如此格格不入。她還是想要依賴她。她不是她滿心期待了那麼久的人,她還是把自己所有最純粹的感情,無聲無息的賦予了她。她伸出手,期待她給她溫暖和支撐。
恪寧毫不猶豫的把她擁在懷裡。雖然,這個女人總是賴著自己,她也不會拒絕。面對著那似曾相識,純淨的不沾一絲塵世氣息的臉,她不知道怎麼拒絕。她只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著她,鼓勵著她。
「我的女兒還沒有來得及起名字!」羽裳靠在恪寧膝頭,低低的說。聲音像是傍晚被露水打蔫了的花香,沉重又飄渺。
「是,我們還欠她很多。她還來不及認清楚自己的親人!她從春天來,又在春天裡走了。就……叫她元春吧。好嗎?」
羽裳一遍又一遍念叨著這個名字。疲倦的睡了過去。恪寧抱著她,看著孩子已然冰冷的屍體。一直守到天明,她眼皮方才搭上,猛然就聽見外面一陣喧鬧!她們倆個都被驚醒了。
「混帳東西!你妹妹沒了都好幾個時辰了,你還在敢外面胡混!」
恪寧一聽,是胤禛的聲音,那想必是在教訓弘時了。羽裳窩在自己懷裡,掙了眼睛一片茫然。恪寧只覺得這個家現在是雞飛狗跳,不得半刻安寧。只得先離了她,出來一看。弘時臉色刷白跪在院中。胤禛冷眼瞅著他!重秀也戰戰兢兢的在一邊。看那樣子是勸又不敢勸。恪寧深深吸了口氣,走到胤禛身邊低聲埋怨道:「你還嫌家裡事情不夠多?今兒給孩子操辦後事,我可沒精力顧得你了……」
說著,她過去扶起弘時道:「好孩子,進去看看你元春妹妹,和你姨娘說幾句安慰的話,你就回自己書房去!」
「你不必給他講情。他心裡還有什麼姐妹兄弟!你怎麼不問問他一夜未歸,是去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了!」胤禛冷哼一聲,甩袖子進屋裡去。
恪寧揮揮手,讓不相干的下人退出去。只剩了重秀還在。她便當著她的面問弘時:「你又去那種地方了?」
弘時諾諾道:「額娘,我是去了那裡。可我不是……不是我阿瑪說的那樣!」他還想辯解。恪寧止住他:「好,今兒你只好好呆在房裡。我罰你不准出來。至於到底如何,等你妹妹的事情完了,你再仔仔細細的告訴我。」
迷霧
惟雅生辰,往年都請了諸位妯娌們一起。以前恪寧年年都置辦上好的壽禮。可惜後來兩人漸生嫌隙,恪寧又多病,有幾年不曾來。如今她在府里住,時常要和各府中女眷往來,少不得也要露面。旁人都曉得她倆個自小都十分的要好,她也不願意讓人看出來她們的關係不復以往。
在恆親王府的後花園裡擺了四五桌的席。滿人們入了關,一統了漢人天下。生活習性,興趣愛好卻全都跟著漢人走。平時愛聽個戲,唱個曲兒。八旗的諸多貴家命婦小姐們,個個都歡喜上螃蟹的鮮嫩肥美。惟雅深諳此道,早備了十幾簍子。又擺了戲台子,甚至還有幾個西洋神父隔著簾幕為深閨少婦們講講洋經,聽聽她們嬌弱不堪的懺悔。
恪寧獨自坐在亭子下,擷了幾枝茉莉丟到水面上,引得水裡游魚浮上來嬉戲。
「你倒是好興致啊!」
恪寧回頭一看,月然一身杏黃薄衫子。耳邊兩顆明月珠子晃蕩來晃蕩去的,居高臨下看著她。
「我這是閒著無聊的,沒什麼興致。」
「你和惟雅今兒都沒說幾句話。老話說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打小那麼好的,像親姐妹一樣,現如今還不一樣,你走你的獨木橋,我上我的陽關道!」月然冷笑了一聲,卻未走開,而是坐到了恪寧身邊!
「所以我說……」她在恪寧耳邊低低道,「青梅竹馬那一套也算不得什麼!你說呢?」
恪寧嘴角彎了彎。明白她對著自己不會有什麼好話說。
「你知道嗎?從小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出身一般,相貌也沒有我好。你憑什麼那麼神氣?整個皇宮都在討論你,萬歲爺到了哪都帶著你。所有人見你都客客氣氣的。別人選秀才能入宮,你呢,隨隨便便就能在乾清宮御前伴著聖駕!你憑什麼,你到底憑什麼?」月然壓著嗓子,徐徐的說。「可後來我明白了。因為你敢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不在乎別人怎麼想。那個時候我輸給你,就是因為我太在乎了,太在乎別人心裡怎麼看待我。我端著我自己,其實是想討好每一個人,這不對。你知道嗎?胤禩也是這樣的,他本來該做他自己,但他卻想討好每一個人,可惜這招數並不怎麼靈光。你教會了我,所以我其實還是要謝謝你。」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又說:「還要謝你讓四哥來看看我們。他走之後,胤禩很快就好了。還有!」她邪魅的笑了笑:「你收下了他的東西,還救了他的命。你這個做嫂嫂的,比我這個做他女人的都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