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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12:39:12 作者: 未央遺音
    「額娘看的很入神?」他慢騰騰挪過來,靦腆的一笑,眼中流露出好奇。

    恪寧隨便撿了一本《周濂溪集》,其實心思早不知道飄到何方去了。見弘曆問自己,低頭掃了一眼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弘曆盯著恪寧想了想問:「是說喜歡蓮花嗎?元壽聽不懂……」他轉頭望望遠處的蓮池。

    恪寧忽然很無力的笑了:「世人愛不愛蓮花,蓮花並不在乎,或者,也許世人一廂情願,將人世的沉浮與無奈沾惹到蓮花身上。其實又有何益……反誤了蓮花的一片天然純淨。你長大了或許就會明白的。做人,順其自然或許會更好一些,對別人好,對自己也好。苦苦追尋,或許只是對自己的強求。」

    弘曆聽的迷迷糊糊,覺得她似乎並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她的眼神飄忽不定,穿透自己看著遙遠而未知的一個地方。

    「我不懂,可是額娘您念得真好聽。」弘曆雖然很迷惑,但是依然笑起來,露出白玉般的乳牙。轉身蹦跳著去找弘晝玩。

    恪寧笑著看他們玩了一陣子,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她倦的很,就眯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間,一陣尖叫聲亂起。恪寧渾身一個激靈,「倏」的站起身。心底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她嫌麻煩,通常身邊只有玉景一人,剛才午後疲乏,玉景也打了盹,此時驚醒,也和她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恪寧呆了一瞬,忽然失口叫道:「孩子!」轉眼間,剛才還在身邊的兩個孩子就已不見了。隨身伺候的乳娘嬤嬤們也都不見蹤影。恪寧幾乎失了控制,拔腿向尖叫聲傳來的方向跑過去,但見,兩個孩子身邊的幾個奴婢站在蓮池邊上,其中幾個跑去喊人來,剩下的都慌成一團,弘晝正在水中一個勁兒亂撲騰,兩個膽大的丫頭嘗試著想要跳進去。可這些個女子多半沒有什麼水性,又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哆哆嗦嗦的。恪寧邊跑邊扯開外裳。距離蓮池邊只有不到兩尺,她奮身一縱,如銀魚一般躍入池中!

    幸好,弘晝離岸邊甚近,恪寧一把將他拽了過來,小孩子身子輕,恪寧尚有力氣將他拖回來,丫頭們幫著把弘晝拉上岸。弘晝雖然嚇壞了,但好在依然清醒,邊咳邊厲聲大叫:「四哥還在水裡,額娘救他!」

    恪寧一聽,反身一看,哪裡還有弘曆的影子,可她也顧不得了,一個猛子就扎進水裡!這池水,雖是蓮池,但西岸並未種植蓮花,水質雖不算渾濁,但卻很深。恪寧憋著氣,努力的鑽入水底搜尋著弘曆,許久才上來換了一口氣,復又扎進去,好不容易隱約見弘曆那一身銀紅的小馬褂,她雙腿奮力一蹬,身子鑽了過去,伸手便撈住了弘曆的一隻胳膊,恪寧夾住他腋下,想要浮上水面,可是體力漸漸不支,那浮動著的水面上,陽光粼粼碎碎,耀的恪寧腦袋直發昏,但她堅持著,雙腿用力擺動,水中的分分秒秒都如噩夢般的漫長,終於她帶著弘曆躍出水面,恪寧使勁最後的力氣向岸邊游去。已有得了消息的侍衛小蘇拉們疾呼這奔跑過來,恪寧覺得希望就在眼前,眼瞅著到了岸邊,她用力一托,岸上的人死命的扯住了弘曆的胳膊,恪寧在水裡還想要將他推上去,卻覺得腳底一滑,想是淤泥。她稍一分神,似乎腳下有股力量將她生生吸回了水中,整個人沒了下去,岸上人的注意力都在弘曆身上,待將弘曆拽上岸,哪裡還見恪寧蹤影。

    恪寧沒力氣再向上掙扎,只任由水底的暗流將她逐漸卷的更深,她的意識慢慢喪失,她的身體脫離了陽光所能到達的地方,一點點的向著黑暗墜下。在閉上眼睛之前,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用盡最後的力氣,虛無的抓了一下,黑暗與刺骨的冰冷將她緊緊包裹,她失去了求生的最後一線意志……

    直到她被一雙有力的手托起,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人的熱度。恍若一陣暖流將她擁抱住,她是否還一息尚存,或者,因為潛藏著的期待,使她有了瀕臨死亡之前的幻象?她想要再次睜開眼睛,可是恐懼和軟弱阻止了她。她只有依賴這股力量,無論他帶給她的是生的希望,抑或死亡的尾聲。

    水巨大的壓力終被衝破,一股新鮮的空氣解開了胸口的枷鎖。她還沒有完全清醒,但遠處呼嘯的風聲,枝頭喧鬧的鳥鳴,以及,一個人在耳畔低低的呼喚。他的聲音清澈如銀鈴,甜美似甘泉,又有著說不出的焦灼和期盼。但恪寧太過疲憊了,她抵抗不了這樣的疲憊,無法醒轉過來。

    當人們發現恪寧時,幾乎要感嘆這是上蒼的奇蹟。她就像是被特殊眷顧的寵兒一樣,逃脫了這次劫難。而更加令人詫異的是,她竟然是躺在對岸的一片草地上,昏睡著,就像是襁褓中的嬰兒。

    胤禛瘋子一樣的沖回來,只看到恪寧被人小心翼翼的抬回來。他緊握著她的手,呼喚她的名字,可她始終沒有清醒。沒人知道她是怎樣獲救的,也沒有人注意到她衣襟里藏著的一朵,小小的野玫瑰花蕾。

    浮雲(上)

    山間騰起一股薄薄的潮霧,夕陽的殘輝漸漸散盡,狂野中遍布低垂著頭的野花,依然有飄渺未知的香氣,縈繞其中。恪寧孤獨的走在山野小道上,眼見的昏星已冉冉升起,她回身四顧,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點聲音。她停下來,低頭沉思著,卻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是在等待一個人,還是要尋找什麼?天光暗淡了下來,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明,她開始跑了起來,希望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她穿著單薄的衣衫,嘴唇乾裂,寒氣籠罩著身體讓她不住的打擺子。她極其渴望溫暖,希望有人能給她一杯水,哪怕是冰冷的山泉也好。可是,沒有,逐漸的,她的眼前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緩緩襲來。她驚恐的哭喊著,但是沒有人回應她,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消失了。

    她瘋狂的在空中亂抓,額頭上浸滿密密的一層汗珠。渾身顫抖著,淪陷在一場驚懼的噩夢中,忽然,她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抱住,緊緊地,不容她再有任何掙扎。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但意識還沒有完全的清醒。她只是淒淒艾艾的說了一句:「天亮了嗎?」

    「天都亮了好幾個時辰了,你終於醒了。」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傳來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

    恪寧強撐著轉動了一下頭部,覺得昏沉沉的。一下子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

    「覺得好點了嗎?」那個人又問。恪寧努力的辨析著這個聲音,熟悉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她眨了眨眼睛,一張純美的面孔,一雙純澈的眼眸,就這樣定定的,滿懷期望的望著自己。

    「如宣?」她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了。如宣怎麼會在自己身邊,還是自己已經死了。

    面前的女子微微愣了一下,輕聲道:「如宣是誰?」

    恪寧愣了一會兒神兒,無力的搖搖頭:「羽裳,你怎麼在這兒?」

    「我等著你醒過來。我希望,你醒過來的時候,能第一眼就看到我!太醫來過,說你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可是我覺得那不是真的,你怎麼會不再醒過來,你不會的,你一定可以的,你看,你好了,一點事都沒有!」羽裳快樂的像是一隻小小的梅花鹿,睜著無辜純真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繼續盯著恪寧,說話語無倫次。恪寧不由得笑了,問:「王爺呢,他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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